“可不是,我姨母开了家饭馆,一月要交五十多两管理费,除去零零散散,最後到手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她想转让饭馆,结果挂了两个月都没人来问。”
“不敢接啊,到时候还没赚钱就先给出去几百两,听说店铺出让费也是几十两呢……”
人群议论纷纷的声音传入衆人耳中,秦艽心中暗暗震惊。
京都司市乱权一事,早前江青嵘也提过,只是秦艽没想到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商贩“积怨杀官”的地步。
其实事情到这里,罗一起母亲杀人的动机已经很明确了,但衆人都挺疑惑,诸葛咏和刘尧都是魁梧健壮的成年男人,一个七旬老太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们?
“老太太,你是怎麽杀死刘尧和诸葛咏的?”沈傅卿挑眉一笑,“本官也来取取经。”
大理寺的人已经习惯了沈傅卿的随时“疯癫”,倒是罗一起母亲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干枯的手摸到大黄狗的头,她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十几日前吧,刘尧又来收管理费,那时候阿起刚养好被他打断的肋骨,家里根本没有富馀的钱。那刘尧要钱不成便生恼怒,扬言要再追去东绍庙打断阿起的手脚,甚至还说要一刀捅死他,哪个做母亲的人能听得了这些,他伤在我儿身上,我这做娘的心里比针刺刀砍还痛。”
罗一起拳头捏的死紧,手背绷出一根根明显的青筋,他这也是头一次听自己母亲说这些。
“後来老身在刘尧的茶水中下了睡眠散,在他昏睡後将他推进了那边的窑炉,窑炉封闭隔绝外界,所以刘尧醒来後的呼救声根本微不足道。
只可惜那窑炉已是残火,不能将他的尸身烧成灰烬,无奈老身只能将他被烧得半焦的尸体吊出来,然後趁夜埋到了罗家原来的陶土行附近。”
“吊出来?”沈傅卿撇了那窑炉一眼。
罗一起母亲指了指窑炉顶上一个类似摇水井的东西。
罗一起解释:“窑炉顶上有一个摇柄,一根铁绳,有时候我会从顶上把瓷器吊进去或者吊出来。”
通过手摇産生动力,焦尸本就失了些重量,这样即便是力气不大的老人,也可以将刘尧的尸体挪走。
“那刘尧可能到死都没有想过,老身这样蝼蚁一样的小人物竟敢谋杀京官吧。”
罗一起母亲自嘲地抹了把脸,一旁邻居纷纷义愤填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我说,那刘尧就是该死!”
“可不是!”
“不仅刘尧该死,那些造成如今京都乱市局面的官员,都该被拉出去斩首!”
“刘尧之死勉强说得过去,那诸葛咏呢?你是怎麽杀了他的?”沈傅卿又问。
“老身最开始其实没想杀他,只是想将他吓走而已。”罗一起母亲好似有些累了,说着说着整个人就突然垮了下去,罗一起赶紧扶住了她。
“昨夜阿黄挣脱了绳子溜出去玩,它身形巨大,也在刘尧埋尸之处出现过,老身害怕它被人怀疑,所以便出门去寻它,在路上老身遇到了诸葛咏。
他跟身边的人说要去家里找我儿子,先前除夕灯会上他想要玲珑百花宫灯不成,最後还被其他大官打了一顿,这事我是知道的。
依照那狗官睚眦必报的个性,如若让他找到我儿,那阿起肯定性命难保。恰好当时我寻到了阿黄,便让它去扑咬诸葛咏,我本意是将他吓走,但不曾想他跑进了胡氏柴窑,还摔进了琥砂泥中,以至于最後被窒息烤死。”
“恶人自有天收。”
秦艽在旁边默默接了一句,沈傅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娘,你别替我隐瞒了。”罗一起面如死灰地流泪,“您说的这些都是我做的啊!”
罗一起边说边砰砰砰地朝沈傅卿磕头,“大人,抓我吧,我才是凶手,我母亲是无辜的!”
眼见沈傅卿不为所动,罗一起又朝谢奈和秦艽磕头,“秦小公子,您帮帮我吧,抓我,抓我啊……呜呜呜。”
罗一起行尸走肉一般重复着磕头的动作,额角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他半边面颊,秦艽心有不忍,欲要去扶,他母亲却一把抱住了他:“阿起,别哭。”
老人颤颤巍巍地倾身,动作间她鞋底露了出来,那上面沾着和胡氏柴窑中一样的黄黑色琥砂泥。而反观罗一起鞋底却是干干净净。
案件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