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昆犳。
这世间只有零星几人知晓的秘密,孙晓琴和周广愚都知道了。
教主不承认,那些遇害事件只能当作意外,严加看守是心理安慰,起不到作用。
越来越多弟子被堵,被害,被杀,鲜血成河,流进香味腻人的百合谷,催生出无数魔物。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昆犳这个词,于无知者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真相。
她最後一次见到林恪,就在百合谷。
周广愚自找的,明明山门下达命令不允许他们踏入半步,她却别无选择。只有百合谷里的草药才能医人不愈之症,外山出现了太多死伤,拖不下去。
猛兽出现时,她几乎是毫无意外的。它的眼睛是暗红色,尖牙上沾满血腥,棕色的鬈毛布满全身,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天地随之崩裂。
周广愚耳鸣不断,眼前重影交叠,雪白的羚羊发出疼痛的高呼,身体剧烈晃动,将将要垂下脖子。
一声豹啸穿破云霄,排山而来!
周广愚的神志不清,被人抱进怀里抵过一击,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她登时醒了半分,擡眸撞见他唇齿间的乌血。
无纹的野豹撕扯着那具庞然大物,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迸发出无穷的愤怒,它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守卫身後那只摇摇欲坠的白羚。
他的怀抱该充斥着草木的香气,此时却像被血缸浸染,周广愚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却仍把她抱得极紧,仿佛要刻入骨,共生死。
“师兄。”周广愚的声音在抖,伸手去抚他沾满血污的脸颊,林恪低头,和她轻轻贴在一起,静默无声。
野豹的腿咬得破烂不堪,已经避无可避。退之墙角时,白羚悲烈哀鸣,纵身一跃,以尖锐的长角刺破巨兽的喉咙。
那猛兽沉重倒在地上,尘埃四起。
周广愚唇角流血,从头至尾都未曾往别处看一眼,她捧着他发软的胳膊,颤声:“师兄,你看我。”
林恪的呼吸困难,再也立不住,倒进她的怀里。
她的头发特别香,一股果子气息,让他情不自禁想嗅。那不是昆仑的味道,在神山,若是落雪,冷意覆盖草木,便再也闻不到果香了。
“该我的,”他低语,用尽力气勾她的发尾,“不能为了我去害无辜的人。”
该我的。
生是神山给的,死与山同葬。
这是我做灵兽的命。他闭眼,唇角扬起,难以抑制地流下血泪来。
如若不从,违抗天命。
天命是什麽。周广愚去擦他的泪,雪白的袖子上血迹斑斑,她的眼眶很红:“什麽是天命。”
什麽是天命。林恪曾经做山灵的时候也想问,他这辈子只当一只无忧无虑的豹有何不妥?若厌倦了,偷跑下山,又能如何?
天说,出逃的代价,就是万人陪葬。
没到万人,只半个小小山门,他便弃盔丢甲,自愿低头了。
“倘若这是天意,我也不从的,师兄。这些人命是人为,不是天意。”周广愚的肩剧烈耸动,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一人之命,何以抵山?”
为什麽偏偏是你,偏偏世间人要与你作对。
改变不了,何如?他望着漫天被撕碎的花瓣。
若是我能在触手可及之处吻到你就好了,昆犳想,若我能在太平年间的漫天大雪里窥见你一抹笑,就算天寒地冻,怎不能抵。
若真能如此简单就好了。
花纷纷而落,落入人鬓间,胜雪的白。
他用尽全力捧住她冰冷的脸颊,欺身而上,转瞬即逝的热落在她唇角。周广愚任由泪水凝结成痕,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葬在昆仑,葬在百合谷,葬在她怀里。
周广愚以一己之力阻挡教派,自然是落得个将死之际。他要被带走的时候,白羚跪地,发出惊天动地的恸哭。
何如?
何解?
只要下辈子活在一个呐喊便可以改变命运的时代。
这样,我说我爱你,山无拦,海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