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周广愚喃喃。
对。孙晓琴说,毕方。
掌门大人这位首徒,当真前途无量。教主冷笑一声,将满身是血的林恪推倒在地,少年的嘴角渗红,一只手撑着地,说不出话。
掌门一凝,却没有率先将他扶起,擡眸看着教主:“这是何意?”
教主冷声,一只脚踩上林恪伤痕累累的脊背,少年皮肉青紫一片,颤抖着,愣是咬碎牙一声不吭。
“你收的好徒弟,把我的毕方杀了。”他说,“这笔帐,我该如何算?”
掌门弯腰,直视林恪:“此言当真?”
林恪不说话。
掌鞭百下,困于冰窖八十馀天,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剩下一口气。掌门将他放入水牢,没有让水没过他的鼻腔。
血和水造就化为一体,红淋淋分不清你我。
他伸手,把青羽缎带给林恪绑上。
“昆犳。”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别怨我。”
林恪沙哑:“怨不得。”
掌门:“这场戏得做,不会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你野性难驯,在教主眼皮底下保你,太难。”他直起身,“以後做内山弟子,勿要随意外出,也不要露锋芒。”
他将青羽箭放在旁边,摞出声响:“这毕方有灵,死也是你的东西。”
“掌门。”林恪的声音很轻,细若游丝,倘若不是耳力极好之人都捕捉不到,“毕方不是我杀的。”
掌门叹气:“你若是会装傻就好了。”
“不是我杀的,为何得背这杀人债。”
“教主要杀你,无须理由。”掌门侧目,张口似乎还想说什麽,最後只有轻轻合上门。
惊醒的时候,床褥都潮湿一片,林恪慢慢撑坐起来,揉了揉眉心。背後仿佛还存有火辣辣的疼痛。
床边的豹早睁眼多时,幽深的红眸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林恪勾了勾,它沉默着,低头将额头贴上他的手,喷出一口热气。
他原本不能出昆仑,是掌门与他做交易,他为山门守福,山门供他藏身之地。
他将真名给了那只小羊,乃是大忌。张西坞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一入内山就沉了脸,攥着他的衣领:“你疯了?”
林恪没有回应,张西坞重重喘息,压低了声音:“你不怕掌门知道?”
怕。怎能不怕呢。
如果让人知晓他还活着,这世界上最後一头犳就会被毫无留恋地揪出山门,为昆仑献祭。
神山吃人,更吃灵。
他是长在昆仑的活物,若被教主发现未能葬身于昆仑,不仅会为山门惹来灭顶之灾,神山一怒,整个人间都会正反颠倒。
她不会。林恪轻声。
“你如何保证?”张西坞问,“你是想死麽?”
当然不。
他可以死,却不能允许自己现在就死。人间暖春,他还未尝赏过几轮。
那只安静又温顺的小羊,握在掌心里软和的触感,无害又清润万物的眼睛。像一捧不灼人的火光,映得人满目金鳞跃水。
林恪自嘲地笑。
“为何要告诉她?!”
大概是因为,昆仑终年覆雪,实在是……太冷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保不住火。这团红轰轰烈烈烧入林野,满山灼热,肺部传来被挤压的疼,隐隐喘不过气。
一开始只是潜伏的蒙面客,游走在山门边境。孙晓琴采药时遇到一回,连滚带爬跑回来哭了一晚上,周广愚拍着她的背,看到窗外的月亮。
它高坐其上,冷冷地睨着她们。
後来山门大闭,封关三月。那带着长刀的刺客狞笑着将人大绑,利刃要割破喉管,一字一顿,只知道问一句:“谁是昆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