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比其他年级早半个月开学。
林恪听方红娟的话办了住宿,少了白天挤地铁的时间。A班在新校区的顶楼,而B班在走廊的另一端,各对着一个楼梯口。
如果不是目标明确,压根碰不上原来同学。
今天是开学的第二十一天,晚修第一节下课。
A班作为竞赛班,林恪第一天来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浓厚的精英氛围。老师上课天天跳题讲压轴,作业看似量少难度却恐怖,一道竞赛题班里能解出八九个不同解法。
林恪从高三开始就不怎麽说话。倒也不是不适应,相反,他高二参加的竞赛还为他增添了不少经验,跟A班的同学私下探讨也没露过怯。
但他原本就不是A班的,从B班跳入一个新的集体,个人与集体的相融需要时间。
抛掉过去,也需要时间。
所以他只能跑,也不想回头。
林恪躲去杂物室抽了根烟,再洗了手。进去的时候,A班的课代表已经在催作业了。
A班的班干运营模式十分成熟,效率极高。语数英的作业是统一了第一节晚修交,理综难一些,就截止到明天早上。
“你们记得交下数学。”李静元跟他们说话,头也没擡,还在对着语文书奋笔疾书。
是的,A班的排座也很特别。没有同桌,只有同座。每一横排前後隔得很开,但左右的桌子都是挨在一起的,一条过去有六七个人。
林恪左边是李静元,右边是刘军阳。不过升上来之後刘军阳怕跟不上,心态没林恪这麽摆,每天都边跟A班同学努力交流边狂掉头发,忙得不见人影。林恪跟他说的话还没有跟李静元说的多。
毕竟只要进了A班,他们身上都不会再有什麽光环,只有很纯粹的自我。
“没写完。”林恪说,往嘴里扔了一颗橙子味的硬糖,“你等我再想一会儿。”
说完看了一眼李静元那不带停的动作:“作业是默写,你直接做成抄写了,奖学金得主。”
话音刚落,这位神一本正经指了指作业本:“抄完就背下来了。”
林恪挑起一边眉毛,按开水笔:“我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李静元笑了笑:“开玩笑,是早背完了。你刚刚去抽烟了?”
林恪疑惑,扯住领口闻了一下。
李静元:“没味儿,不凑近闻不到。”
A班不乏帅哥美女,经过的同学都会往里看一眼。尤其林恪和李静元就坐靠窗,两个人挨一块儿比电视剧里流量小生都要吸引人。
自从升入A班,林恪就像是一束点燃的烟花,无所顾忌地散发引人注意的光。
他好像舍弃了一些东西,又好像毫无变化。恢复了高一的肆意随性,佛得离谱,摆得彻底。作业写不完就不写,考试困了就趴着睡。烦躁的时候不是塞耳机就是抽烟,好在A班是竞赛班,到了高三全靠自觉,老师能比学生还佛。
就依仗这样毫不收敛的张狂态度,他的成绩吊在A班中下,好的时候冲冲前十五,不好的时候倒二三,不过放在年级里一直都没掉出过一榜。
张西坞还惊讶,毕竟谁都以为林恪会陷入泥潭,孤独自封。
但现实却是,直截了当的处世态度有效减少了高三的精神内耗,给他的性格带来了极大的重塑力。
他再也不提周广愚,再也没去过哑木。
身边的人都比自己优秀,他的骄傲不再是明面上的,不屑和冷淡也很少摆出来。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做题就是睡觉。偶尔想说话就凑过头跟李静元讲两句,毕竟李静元随时醒着,英语语文课手肘下面垫的都是理综卷。
天才少之又少,A班哪儿来的?
当然是刷出来的。
有一回难得语文课睡觉惊醒了,倒不是因为老师点名,而是梦见周广愚。
罩了层过曝的滤镜,看不清脸,就记得熟悉的含珠唇。太久没有看见她,梦里的林恪也不太敢碰,就只敢小声喊她小羊。
梦里的周广愚跑得很快,手腕上还有很大一块疤。林恪没往那里看,但他就是知道那里有一块疤。
睫毛颤动,林恪坐直往嘴里扔了一颗糖。身边的李静元还在写物理,看一眼讲台:“讲作文审题呢。”
“嗯,谢谢。”林恪翻到自己作文盖在上面,趴下来继续做睡前没做完的数学,习惯性先把坐标设成那两个字母。
李静元:“你怎麽天天吃糖,低血糖还是纯粹喜欢甜的?”
林恪愣了一下,随即很笑了两声,觉得他怪呆的:“是橘子味,酸的。”
李静元估计也是写无聊了,停笔:“你只吃橘子味啊?”
“嗯。”林恪低下头去写题,“我喜欢。”
就这样,顶楼教室里的每一天,枯燥无味。
踏入这座与世隔绝的高三顶楼开始,林恪的感情史被一点点淡忘,庄笑扶,周广愚,都变成了模糊名字的前任。
备考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同样也消磨意志力。女寝想跳楼被拦截的新闻,因为去看心理医生不断空出的座位,放榜抱头痛哭的学生。
焦虑,害怕,憧憬,期待。矛盾的浪潮,反复冲刷着十八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