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渊轻轻笑了笑,并不觉得她这话有什麽恼人的,反而表示赞同。
“你说得对,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袁子仪的死,景国数万英魂的死,郑家人的死,还有其他人的死。”陈瑶喃喃道,“你死不足惜。”
张以渊望着陈瑶,语气与神色都比平日缓和许多。
“同样骂人的话,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最让我难受。”
陈瑶沉默了一会儿後,说出了心里话。
“袁子仪奔赴战场前曾与我说过,郑将军怀疑朝廷里有蛮国的奸细,他手里有从蛮人处拦截的书信,正在验明真僞。”
陈瑶无奈一笑。
“只是郑将军怕是自己都没想到,这通敌之人权势之大,对景国的情报了解之深让人畏惧,也最终造成了那场战役的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得知袁子仪的死讯前,我从未想过你会叛国,後面虽曾怀疑过你,但也只是怀疑。”
接着,她一声叹息。
“只是钱方的事,让我愈发猜测,那人会不会是你。”
陈瑶望着张以渊,神色困惑:“为何会走到今日的呢?”
牢狱中短暂的沉默後,张以渊缓缓答道:“父亲选的路,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望着陈瑶,自嘲的一笑:“一旦被发现,全族难活。”
陈瑶叹了口气:“所以郑家人就活该被嫁祸?”
“让死人来地狱里找我吧。”张以渊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冽,“我是个自私之人,张家人的命,我能保多久便保多久。”
接着,又望向陈瑶笑了笑:“明日阿瑶可以跟其他人一样,看我被一刀刀凌迟处死,解解心头恨。”
陈瑶没有说话,良久之後,只有轻声的一句。
“张以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这次是对方的一阵沉默。
“我离家出走,跑到别的城躲着,脏兮兮的跟乞丐一样睡在路边时,是你带着姨母宅里的人找到我,将我带了回去。”
陈瑶笑了笑。
“那个时候,我哭闹着不肯回去,你一边强行将我带在身边,一边对我说,以後我不会再呆在那里,我会跟自己的兄长去新的地方。”
黑暗的牢狱里,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情。
“你还说,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陈瑶笑着,“我不懂,你是怎麽看得出来,我受到了欺负?”
男人听到这句发问,轻轻一笑。
这是他近一个月的牢狱里,唯一一次真正的笑。
“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孩,费劲心力逃那麽远,不是受欺负又会是什麽?”
陈瑶想了想,笑道:“也是。”
她看着张以渊。
“你知道吗,你将我带出来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光。”
接着,她缓缓往张以渊身边走去。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後来,你是权倾朝野让人畏惧的张以渊。”
陈瑶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喉咙也觉得有些哽咽。
“可是,即使你做了这麽多错事,为什麽我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恨你呢。”
阴暗的牢狱里,只剩男人一声低声的叹息。
陈瑶来到他面前,神色迷茫的看着他。
“你在的时候,朝中局势尚能平衡。你死了,景国以後会走到哪里?”
她喃喃低语道:“景国又会何去何从?”
张以渊闭上眼,像是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大厦将倾,随它去吧。”
牢房里寂静无声,只剩彼此的沉默。
陈瑶突然轻轻上前抱住张以渊。
男人一愣。
接着胸口突然一阵尖锐的剧痛。
陈瑶取出放在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