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问,“知道什麽了?”
她轻声说,“知道屠城的人并不是你。”
她若早些知道。。。。。。但若早些知道又能怎样呢,不如永远不知道。她说许鹤仪毁了她,也毁了许之洐,但真正毁了许之洐的人却是她自己。
他双眸泛酸,心里一时竟有些抱屈,开口却只是回道,“那便好。”
她温婉道,“这世间再经不起折腾了,你保重身子罢。”
他点点头,又问起了别的事,“你还恨我吗?”
姜姒笑道,“不谈从前了,我们要走了,没有恨与不恨了。”
“那。。。。。。”他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他没有说完,她便静静坐着等他。
这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怅然问道,“阿姒,能不能不走。。。。。。”
他从前也多次说过这样的话,原是张不开这个口的,如今即便开了口也并不抱什麽希望。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不愿进宫,便住在这里,我不来扰你。但若哪一日。。。。。。我也能再看你一眼。”
见她垂眸不语,他笑叹一声,“我的身子坏透了,没有几年光景了。。。。。。”
见她不再说话,知她不会再为他留下了,他误她多年,原也应是这个结果。他微微点点头便打算走了,“阿姒啊,但愿以後想起我来,还能记得我有一点儿好。若实在没有。。。。。。便也罢了。”
他起了身怔然往外走去,青天白日高悬,刺得他虚晃一下。廊下那小儿女嬉笑着追逐,这公主府里他的确是一个外人。
他笑了一声便也走了。
失魂落魄地回了甘泉宫,卧在榻上有大半日。其间林向沂来送了汤药,见他满目神伤,便道,“陛下成日忧思,身子可怎麽好啊!”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怎麽在这里?”
林向沂怔怔地望着他,“陛下忘了,向沂随大将军一起进宫的呀!”
他点点头,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他坐正了身子,“你的家在哪里?”
林向沂跪坐一旁,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她心里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是如实回道,“向沂是陇西人。”
那少女圆圆的脸乖巧可爱,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却水汽蔓延,许之洐笑着望她,“回家去罢。”
林向沂摇头,“陛下留下我吧!”
许之洐叹道,“未央宫不是好地方,但你是个好姑娘,朕不会误你。”
这未央宫啊,就是个固若金汤的笼子,却有那麽多人前仆後继地往笼中奔来。
而他自己也似飞蛾扑火。
她眸中的泪珠儿滚来滚去,“我什麽都不图陛下,我只想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人陪着。”
那一向坚毅的孤家寡人,闻言眸中水光滚动。
林向沂知道他是孤独的。
她跪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向沂什麽都不要,只陪主公到老。”
她说起主公,倒令他想起过去那六年孤苦的日子来。他怅然一声叹息,“傻姑娘,你图什麽呀?跟着我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伏良人撞柱而亡。
沈襄浓饮鸩自尽。
苏采女薨于长剑。
周子春亡于牵机。
芫华死于群蛇。
青陶饿死北宫。
就连董莺儿都因他被劈成两半。
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林向沂又图什麽呀?
他已是这世间最糟糕透顶的人了,怎麽还会有人愿意陪在身边?他想不明白。
“朕什麽都不会册封你,何时想开了,你便何时离开。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误在这宫里。”
林向沂泪如雨下,“向沂不要,什麽都不要!”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吗?竟辜负自己大好的青春跟在他这样的人身边。
他没有再撵林向沂走,愿走的人走,愿留的便留罢。
她总有想通的一日,想通了便也就走了。
他饮了汤药,身子依然不适,早早便吹了烛入睡了。
次日听说公主府的人还没有搬走。
又过一日,听说公主府的人还没有搬走。
再过一日,听说公主府的人依旧不曾搬走。
再有七八日过去了,听说公主府的人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