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杂视线中,书叙白站在人群里,似寒松韧竹,笑得落落大方,很周到地朝诸位投去平视的目光。
他也曾是这群人中的其中之一,那套自视甚高的做派淋漓尽致,天赋的加持几乎让他得意忘形,把一切成功都归功于自己的努力,以至于信念崩塌那天,都难以自救。
他自食其力,凭实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比谁都自豪,并不觉得差在哪里,心里底气如高山倾轧。
书叙白身旁是秦绪,左手边是林砚周,有目光投过来,也只得悻悻收回。
没人会明目张胆拂林宥鸿的面子,无形之中,书叙白已经被自动归到了这一派系。
晚宴分为偏厅和主厅,偏厅围绕主厅分散,中古装潢给宅子蒙上层神秘韵味,老花藤纹遍布在屋子每个角落,窗台的掐丝工艺繁复浓重,混着乐响,在人声衬托下似古老仪式的低语。
像《百年孤独》里终日灰蒙的古宅。
几十年如一日的摆式,几十年如一日的缠丝器具,红木桌椅,林砚周看得有些心烦,唯独今年的餐布换了个鲜亮些的颜色,和别年稍有差异。
林宥鸿在主位说着些什麽,无非企业事务,本家近况,林砚周搭话很随意,秦绪便替他分担几句,岔开注意。
视线稍微凝起,林宥鸿的话头戛然止住。
沉重的目光落到身上,在先一步发作前,书叙白恭敬起身,端酒杯:“世伯,好久没见。”
他很妥帖地讲了粤语。
这声世伯很微妙,以他们两方的关系还未密切到这个地步,但旁人却不知道这层,只看到他同林丶秦两位交往甚深。
书叙白刻意的奉承,反倒给对方架上高处,林宥鸿还不至于连个称呼都容不下。
不应,显得他计较,应了,正好给衆人猜想吃个定心丸,书叙白怎样都获益。
林宥鸿表情微顿,随後沉默地一笑,看向他:“几年没你消息,利隆身体还好?”
腾利那场意外事故,致使一衆涉事人遇难,他爸当年捡回条命沦为植物人,是衆所周知的。
秦绪想起身,被书叙白放下的酒杯压住:“望您挂念,走得很安详。”
林宥鸿假意惊诧:“喂——几时?”
书叙白笑:“昨日。”
“哎,也好也好。”林宥鸿状似悲伤地摆手,而後沉声笑起来,“我还当你做细路仔,一晃这麽久了。”
“世伯身体康健,不讲这些。”书叙白端起酒杯,饮尽杯底,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许盛言一直坐在对面,离他们极远,若非给林宥鸿添酒,他都没注意。
察觉到视线,许盛言很礼貌地回应他。
书叙白坐下後,没忍住悄悄问秦绪:“许盛言怎麽没坐过来?”
秦绪将剔好刺的海鱼放到他碟中,有意无意朝林砚周撇去一眼:“问他。”
林砚周此刻在和几位叔伯寒暄,端着副假面。
他默默沉思。
晚饭後,衆人各自为乐,牌局酒局在老宅组起来,秦绪被林宥鸿叫到了书房。
没一会儿,林砚周也跟了过去,书叙白和这些人半句话不投机,偶有殷勤交谈的人,被他若即若离的态度给劝退,他寻了个偏厅,坐在窗台吹风,默默发呆。
席间贪杯了几口,这会儿耳後略微泛起红晕。
窗台边,他突然瞥见个熟悉的背影——秦绪?
书叙白没出声,他的位置正好盖住身形,又隐隐约约能听见交谈内容。
秦绪手里点了支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拨云撩雾,脸上挂了些愁容,片刻後,许盛言出现在背後,同他问好。
他们七零八碎寒暄了几句,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先前多谢秦先生。”许盛言衷心道。
秦绪的脸在烟雾後看不真切:“利益而为,我也有私心,《乌鸦会》在你手上,你说不说我都会帮的。”
许盛言听後,脸上浮现出很浅短的笑:“各凭本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