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钧面色一凛,脱口而出道:“不可。”
那扎伊尔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是为何?”
男人眸光微转,开口道:“我们所图甚大,伤及妇孺,乃小人行径,若此事传出去,还如何能得天下百姓信服?”
“自古便是成王败寇!那些百姓能知道什麽?!您再看我这只被刺瞎的眼睛,此仇不报,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萧承钧仍是摇头,“投毒一桩已是为人所不耻,不能再生这样的事。”
对面的男人从鼻孔冷哼一声,退回座位坐下,“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此事非同小可,萧焓贵为亲王至今没有子嗣,若抓了那女子有个闪失怕是会惹恼大庆皇室,恐祸及回祁丶回厥两国,还望将军三思而行。”他言罢便起身告辞。
伊扎尔亦是起身相送,很快便转了神色,“殿下是最有望继承大统之人,自是听殿下的。”
天气渐渐转暖,眨眼间已是春光大胜,白日里也微微有些泛起热来。就在今日傍晚,最後一名在疫病区治疗的士兵也已离开。沈楠心里松快不少,用过晚膳便早早地去营地门口等人回来。
天色由明转暗,营地里的火把一排排亮起来,时间已过子时。空气窒闷,像是要下雨,铃铛应桐便轮番上来劝,可沈楠仍是在门口岿然不动地等着。
忽然间雷声滚滚而来,她心头一跳,仰脸看向天边。没一会儿,雷声碎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应桐和铃铛还未及反应,一把纸伞已经罩在沈楠头顶。
桑淮青高束着发,一身鸭青色短打装扮站在她们身後,“王爷方才从东门回来了。”
女子闻听此话转头皱眉道:“为何会从东门进?”出了东门就是嘉峰上的断崖,她到军营来那麽久了,几乎没见军队从那儿走过。
“行军打仗嘛,王爷自有他的考量,”她朝後努努嘴,“先回吧,这会儿都夜深了,让王爷好好休息。”
对面的女子却没接话,而是忽然转头向铃铛快速道:“将我的药箱取来中军帐。”
铃铛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小跑着去了,同时沈楠提了裙摆便直往中军帐而去。
桑淮青知道多说无益,只得眼疾手快地举着伞将人送到帐中。
饶是如此,女子的裙裾还是被打湿一半,她不管不顾地掀帘就要往里冲。守门的士兵瞧着面生,应当是不认得沈楠,提了剑来挡,“何人胆敢……”
淮青还没等发作,林峰打帘而出,顺势将旁边兵士的剑拨开,打着帘幔笑道:“夫人请进。”
沈楠前脚进去,淮青没多想便也要擡脚往里进,被林峰伸手拦下,好笑道:“你进去作甚?”
“不用进去看看吗?”她向营帐里探了探头,又回头瞅着男人呢,皱眉道:“他俩不会吵起来吧?”
林峰接过女子手里的伞,轻扶了人肩膀,带着她往回走,不疾不徐道:“你觉得王爷是那不通事理的人,还是沈楠是那不通事理的人?”
淮青摇摇头,却仍不太放心,边回头望边道:“这我知道,但阿楠生气起来可是吓人,连我大哥都怕呢。”
男人却笑了笑,“放心吧,王爷脾性好,何况面对的又是沈楠。你大哥能受得住的他指定能受得住。”
女子敛了眉,双臂抱剑看着伞外的雨帘。林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处只有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青山,他低头问她:“想什麽呢?”
桑淮青深吸一口气,雨中泥土草木的气息钻入鼻腔,她平静道:“这仗终究是快打完了。”
话虽然这麽说着,但女子脸上并无半点笑意,林峰知她心里还有事,“这是好事,还愁什麽呢?”
女子的目光平静而悠远,“这自是天大的好事。我只是担心阿楠……她和王爷……”
“你别想太多了,人家夫妻二人现在没准已经和好如初了。”
“那以後呢?以後怎麽办?要阿楠背井离乡一辈子困在王府里给他做妾?”
“你这话说的,以王爷对她的真心,无论做妻做妾,王爷都不会亏待了她去。”
“不会亏待?”桑淮青皱起眉,“以你们男人的看法,有吃有喝地关起来便是不亏待了?”
“我……”
女子停下步子正色道:“林峰,你身为男子,恐怕从没有见过那些困于高门深院的女子是什麽样。可我告诉你,我见过,我见过我母亲为了操持侯府的家事日日劳心,见过她枯坐窗下夜夜等着我父亲,也见过我爹那些妾室怎样花样百出地欺辱她。”
她说道这里顿了顿,“而她呢?为了维持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什麽苦水都往肚子里咽,可最後她得到了什麽?”
男人擡手轻抚她的背,“可你应当也能看出来,王爷和沈楠之间,并非无意。”
“这才是难的地方,哪怕他二人有一方无意,也能……”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他们自会看着办的。”
“可阿楠嫁去王府是为了我,若不是我当初逃婚,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我实在不愿看她步我娘的後尘。”
“那是你的想法,当初替嫁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和侯府是该心存感激,但也大可不必全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你和她感情好,但你能做的,也一直在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护着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其馀的事,不是别人能做的了主的。”
另一边,沈楠撩开床帐。
男人一袭中衣躺在里面,睁眼瞧着她,含笑道:“这麽大的雨怎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