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看了好多遍妈妈们的作品,她们的二十岁也没有走捷径。
孙捡恩也想要独一无二的作品。
她想起刚到扬草的那天,阴雨绵绵,火车经过的石雕厂以石像为坐标,青山都成了陪衬。
盘山公路、破的村电影院、日记本里的馄饨、远看也像房子的公墓……
每去一个地方,孙捡恩都笃定一分。
我笃定的又是什么呢?
简陋的舞蹈室藏不住壁上的神像,卢椋看得目不转睛。
她像是回到跟着爷爷去深山的采石场,误入了废弃神庙的那天。
残破的庙宇,爬满青苔的石狮。
香炉都缺了一个角,佛龛上的塑像被开膛破肚,爷爷说那是某个时期的遗物。
卢椋却对掉了一只袖子的守护神像念念不忘。
古琴铮铮,混着不知道什么乐器的脆响,房子外边小河的鸭子被赶回家了。
水声也加了进来,都成了孙捡恩纤手摇摆的一部分。
卢椋闭了闭眼,孙捡恩好像穿上了她年幼时看到壁上仙的衣裳。
从此她喜欢上搜罗古老的描本,到了假期就借口跟着父亲做生意下乡到老师傅家里看画册。
妈妈希望她不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大学念个会计也可以顶替厂里的空缺。
卢椋一意孤行,非要知难而上。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一直不愿意将就的理由是什么了。
蓝迁说她太理智也不正确,她不是理智,是太虚幻了。
明知道世界上没有真仙,却以这么高难度的标准要求普通人适配。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可是世界上真的没有她想要的吗?
二十一岁的卢椋拎着行李箱回家继承石雕厂,望着父母留下的订单和堆积如山的石料,想这不重要。
人生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她当时想,以后再说。
当年的「以后」近在咫尺。
卢椋的心跳不用因为孙捡恩的触碰和情话狂跳。
她只是这样看着孙捡恩,莫名其妙的酥麻蔓延。
无名的海浪冲向她,更像是从小到大翻阅的无数画册一起哗啦啦翻页。
呼呼呼呼。
咚咚咚咚。
晚风吹得晾晒竹竿上的空衣架哗啦啦作响。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
你美梦成真。
孙捡恩沉浸在自我拷问里,不知道第几个动作,她的余光才倏然瞄到窗外的人影。
她先是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卢椋,又高高兴兴地跑到窗边。
天已经黑了,穿着夹克的卢师傅头发被外头的风吹得乱糟糟的,正用一种孙捡恩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