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喂了
宋怀昭蜷缩躲在裴礼的大氅里,躺在那张小床上,猛然间想起。
裴礼乾真十八年冬季回京的。
思念如雪,陨落大地,折胶堕指,雨僝云僽。
那时的宋怀昭正染着风寒,体温升高,热得如同火炭。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体无力,最让人心疼的是他不断的呕吐。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水,那些酸水似乎是他体内的所有,无论白竹怎样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但不出片刻,那些水便会再次被吐出。
当时裴礼刚回京,京都城内雪虐风饕,寒风侵肌。他头顶风雪,踏雪而来,将身上带着寒意的大氅丢之一旁。
裴礼靠着床沿,双臂环抱着宋怀昭,让他面朝着自己靠在胸口。裴礼的手轻轻地在宋怀昭的後背上安抚地拍着。
那是小时候生病时,母後抱着他的姿势,这个姿势让宋怀昭感受到无比的心安。他轻轻的嗅着身下之人的气息,有些冷又带着点甘草的味道。
这人是骑马来的。
突然之间,宋怀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被什麽无形的手紧紧勒住,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让他无法抑制。身躯在床榻上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一片风中摇曳的落叶,随时都可能被无情的风暴撕得四分五裂。
这一幕,将还在浅眠中丶因连夜赶路而疲惫不堪的裴礼惊醒。他顾不上自己尚未完全清醒的头脑,赶忙伸手安抚着宋怀昭的後背。他轻轻地摇晃着宋怀昭,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动作轻柔而充满耐心,希望这样可以缓解宋怀昭的痛苦。
“阿昭啊,阿昭在哪呢?”裴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轻轻地哄道。
宋怀昭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拉扯到了从前幼时的裴礼和他玩着躲猫猫,宋怀昭躲的好好的,谁都找不到他。
可裴礼偏总爱骗他,拿着那个小风车喊道:“阿昭啊,阿昭,在哪里?”裴礼的声音让宋怀昭心跳加速。那时的他,总是藏匿在一个角落,心中既期待又紧张,等待着裴礼的发现。
当宋怀昭听见裴礼喊他,就会忍不住自己跳着出来,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开心地答道:“阿昭在这里!”
宋怀昭听见这熟悉的话,想着。
是裴礼回来了吗?
裴礼又轻轻的哄道:“阿昭躲哪啦?”
宋怀昭的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额前和侧脸上,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混沌而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胃里的不适感犹如一只顽皮的小兽,在上上下下地翻腾,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拥堵在嗓子眼,却又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只能哑着嗓子,凭靠下意识微擡着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没躲……在这……”
他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擡起,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却又什麽也没有抓住,只是无力地悬停在半空中。
裴礼轻轻地托起宋怀昭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提了提,生怕弄疼了他。宋怀昭便顺势趴在裴礼的颈窝处,他的脑袋紧紧贴着裴礼的脸颊,颈侧。裴礼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揉捏着,裴礼的气息均匀而温柔,他低头看着宋怀昭,柔声细语道:“阿昭啊,忘了我吗?”
感受到那里的温度和柔软。裴礼轻轻地握住宋怀昭的手,轻轻地揉捏着,仿佛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小鸟。
,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深情。他低声细语,如同春风拂过花瓣般轻柔:“阿昭啊,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宋怀昭的眼角泛起一丝泪光,他试图回应裴礼的话,但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裴礼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忘了我吗?”
宋怀昭无力地半倚靠在裴礼的颈侧,疲惫的身体仿佛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听见裴礼的声音,他的神志有些模糊,嗓音沙哑地应道:“是裴礼。”
裴礼见宋怀昭还记得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急忙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宋怀昭的脸上,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声音中满是柔情和欣喜。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别贴我了,会传染的。”
“二公子身强体壮,不怕风寒。阿昭可要快快好起来,好了,二公子还和你玩游戏。”
宋怀昭稍稍清醒点的神智再度陷入混沌,含糊的“嗯”了一声。
裴礼轻轻拨开了宋怀昭那被冷汗浸湿丶紧贴在侧脸的长发,他的目光低垂,专注地凝望着对方苍白而病弱的脸庞。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回想着曾经的点滴记忆,虽已模糊,却依旧深刻,喟叹道:“记得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把你抱在怀里,那时的你,小手紧紧抓住我的头发,稚气地说要嫁给裴家二公子。。”
裴礼的手轻轻放在了宋怀昭的额头上,试探着他的温度。
“去你的……”宋怀昭吃力擡了擡头,迷茫的眼神无力的对上裴礼那满含柔情的双眼,道:“二公子?还是二狗子?”
裴礼低低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阿昭啊,多年不见,娇纵不少,这可真是令二公子,好生欢喜。”
宋怀昭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朝上躺着,不想理他。裴礼双手环抱着他,伸手端过白竹递上来的汤药,一点一点的喂给宋怀昭。
“苦。”
“阿昭乖。”裴礼又盛了一勺,送到宋怀昭的嘴边,轻声哄着,“再喝一口。”
宋怀昭将那口咽下,只听身後的裴礼又哄着说:“阿昭啊,最後一口。”
永远也喝不完的最後一口。
宋怀昭突然的咳嗽起来,他连忙翻过身趴在床沿,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将刚刚喂进去的汤药又吐出来了不少。
裴礼接过白竹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宋怀昭苍白的唇,一只手揉着他的胸口,“阿昭啊,疼不疼?”
此时此刻,好想替你来遭这份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