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佩吉·艾博丶科林·布兰登丶西德尼·卡罗。”
“他们都和我一样?”
他沉默了一阵,才说:“不。”
“我杀死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丈夫。”米斯切尔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原野下的天空,“我们结婚的第一个星期,他整理图书时从梯子上摔下来了,脊椎骨硌坏了。但他不肯叫人擡进附近的麻瓜医院,或许是处于他可笑的自尊心,或许他知道多两条正常的腿也不会给死去的第三条腿带来任何帮助。”
西弗勒斯擡头看着她,以为自己准是跌进了梦里——并不是由于话的内容,而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是那麽平静丶哀伤而又亲近。他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认为镜子是能修复的,所以无论付出些什麽都愿意。
“于是他瘫痪了,再也没站起来。”米斯切尔渐渐皱起了眉,“但他照旧丶成日举起两条胳膊,高喊着‘主义’。我渐渐受不了他了,甚至到了最後,连他儿子也不耐烦了。你可能不知道,但我跟欧尼斯特鲜少站在同一边——”
她停下来,等待西弗勒斯的一个点头。
“某个晚上,欧尼斯特给我递了一瓶药剂,那并不是老博克的治疗剂,所以我们都知道那是什麽。要是老博克死了,他会继承所有,他说他要娶我?”米斯切尔眼里带上一份嘲弄,心中的厌恶不言而喻。
“我拒绝了一切。但又是那个晚上,老博克脾气暴躁地指使我许多次,他居然让我端茶递水,干那些动动魔杖就能轻易搞定的事,他太可悲了!可悲到需要从年轻的妻子身上丶从她廉价的服从上来找成就感——斯内普,你知道我最讨厌什麽!”
西弗勒斯终于有机会抓住那双手,可它们却像鱼一样游离了。米斯切尔擡起双手,做了个向前推动的手势——“博客家有一段很长的楼梯……幸好他死了,否则我没法回到霍格沃茨。”
“第二个人我不认识。”米斯切尔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着,看表情像是喝醉了,“他让我去做,我就去做了。至于第三个丶最後一个——”
她低下头去不做声,但西弗勒斯知道,是阿尔温·沙菲克。
“我才知道杀人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不像穆尔塞伯说的那样威风。”米斯切尔说,“杀死一个我厌恶的人,我觉得……心满意足。杀死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可以假装什麽也没发生,可丶可杀死一个爱我的人……为什麽我放过了莉莉,却没放过他?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又陷入某种回忆当中,像是彻底发了疯。西弗勒斯赶紧将她抱住,以防她用魔杖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但他能感受到,她的内里还是那副决斗的姿态,试图同无数个过去的自己决斗。
或许这场决斗早就开始了,而西弗勒斯是刚刚才到场的助手。
“我们逃走,去麻瓜世界,住到谁也找不到地方,好不好?”他终于将心里的想法一吐为快,可怀里的米斯切尔却变得无比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可你拒绝了我,三次。”她声音颤抖着说。
西弗勒斯随即感受到一滴眼泪,顺着她的面庞流向他的肩头。他急忙说:“我错——”
“那都过去了!其实预言还有後半部分,你没听见就逃走了。”米斯切尔在他耳边喃喃道,“你要听剩下的吗?”
“我发誓那与我无关了,米斯切尔。”
“我告诉你。”她依旧倔强地说着,“他们两人不可能全活着。要是神秘人找到那个孩子,试图以寻常手段杀死他……只会自食恶果。”
西弗勒斯松开她,直视她的眼睛,才发现她神情是那样严肃。而那份严肃中,又掺杂着某种引诱与迷惑。
“他不会赢的。只要他试图杀了那个孩子,斯内普。他倒不如将那孩子保护起来,日後才不会真正妨碍到他。”
“你是说……只要他去杀了那孩子,他就能——”
“斯内普!”米斯切尔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打断了西弗勒斯的话。此时她的表情又变了,杂糅着莫名的担忧与痛苦,“别为了打败他,而将那孩子找出来……那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西弗勒斯的想法被看穿了,可他仍不明白,为什麽不这样做?他知道米斯切尔一心想着叛逃,甚至现在,她可能想着如何打败神秘人。但凭她,就算再加上一个他,又怎麽可能做得到?
“凭什麽我们这群人搅出的一堆烂摊子,要让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来收拾?他到底做错什麽了就要变成救世主?”米斯切尔居然主动抓过他的手,“西弗勒斯,你喜欢小孩吗?”
西弗勒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莫名被她嘴角的笑容打动了。他原本的思路是那样清晰,现在却只能跟着她的话走,他答到:“不喜欢。”
“我喜欢!”米斯切尔说得干脆利落,柔软语调让他以为,他们不过是在家里的温暖的沙发上,谈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前提是,她身上有那麽一点点是属于我的,我会忍不住去想她长大了能变成什麽样:我会想如果我给她穿最漂亮的衣服,或者带她去看最激烈的球赛,或者给她一柜子的书……你想,她会很像我,但又不是我。”
西弗勒斯听着,觉得她的话未免太具体了些,不禁生出一种怀疑。而或许是他的怀疑太明显了,才叫米斯切尔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期待的那个救世主,不过就是谁的孩子而已。别将他也牵扯进来,算我……求你。”
这时原野的那头吹来一阵风,而西弗勒斯毫无痛苦地点点头。可他的胸口还是塞着一团棉花,又痒又胀,他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想法——新的想法,借由旧的想法而生。
但他一时间又捋不出头绪,天慢慢黑了下去,警告他再不分开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什麽呢?要是西弗勒斯再和她相处下去,就会将这一刻印在脑海里,任凭他怎样编制记忆都掩盖不过去。
可他又实在不想离开,不知为什麽,虽然米斯切尔没这样说,但他坚信自己只要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找到她的机会。
于是不管他走开还是不走开,在这一生里,似乎都忘不了自己曾见过她。
西弗勒斯很爱米斯切尔,这并不是什麽悬而未决的事情。
他终于是掏出魔杖,以那副决斗的姿态将自己的魔杖交到米斯切尔手上,又将属于她的那根拿走了。他不懂妻子脸上那副惊恐又迟疑的表情,他只好对她说: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