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人送您回晋阳吧。”谢崇玉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麽反应,只是平静道,“这也会是兄长的意愿。”
温鸢没有拒绝,她低笑一声:“是啊,的确是他的意愿。”
“他不在了,我留在这里也只会增添你的麻烦,所以我离开。”她明白谢崇玉的意思,但她的意思,却和他并不尽相同,“不过那封和离书,我撕了。”
冲谢崇玉一笑,温鸢的语调中竟还带了几分明快:“我偏要做他的未亡人,想拦我,也得他能醒来才行。”
“谢家和温家的盟约不会改。”谢崇玉一字一句道,“不论您是谁,也不论您身处何处。”
温鸢知道,谢崇玉此话是在向她许诺,她可以另嫁,而他永远认她为大嫂。
不过……
“这一句话,我同样送还给你。”她神色不改,“晋阳将永远是谢家的盟友,我会代他一起,见证你功成之日。”
“崇玉,别辜负他的期望。”
这是温鸢走前,留给谢崇玉的最後一句话。
日落月升,谢崇玉终于走进了帐中,见到了谢长陵。
他面容平静,带着一丝解脱,好似终于抽身而出,脱离了这世间苦痛。
谢崇玉曾在清和寺听过住持的诵经,那时,他只为寻得片刻的心静,并未刻意记过那些经文,而此时,眼前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却明晰了起来。
“……诸般因果散,消业障,断我执,离所苦。”
不知不觉中,他缓缓念出最後一句话,而谢长陵唇边的那抹清浅的笑,似乎也随着这一句话而愈发舒缓,他生时……从未有过这样的笑容。
谢崇玉忽地想起一件被他刻意忽略过许久的往事,其实,谢长陵原本的名字,并非是此。
年幼时,父亲在月下遥望南宁的方向,曾告诉他,他有一个兄长,比他年长七岁,在他好奇的追问下,便跟他说了许多兄长之事。
父亲说,兄长虽是他的长子,但他却不希望用世俗的条理去约束栽培他,只希望他可以闲逸悠然,怒马鲜衣。
也因此,在为他起名时,他几番斟酌,细细挑选了二字——慕闲。
谢慕闲……而那满是祝愿和期盼的两个字,被谢长陵亲手折去,也自此抛却了原该有的半生清闲。
谢崇玉缓缓闭上眼,立誓般的话语在帐内响起,带着微不可察的沙哑。
“哥,你放心,我会按照你所期许的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
顾皎弯腰拾起脚边的酒坛,忽略掉周遭沉郁的酒气,提步朝那半躺在地的人走去。
“谢九说,要我来看看你。”
她声音清冷,没有多馀的情绪,视线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谢崇玉慢慢擡起头,眼前的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那熟悉无比的面容让他唇角浮现了一抹飘忽的笑意,他扶着背後的石架坐了起来,无比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他对她道:“皎皎……我做了一个梦。”
顾皎望着他,平静问道:“什麽?”
“我梦到,你不要我了。”他声音很轻,“不管我怎麽求你,你都走了,还烧掉了我们的婚书。”
“你明明很珍惜它的,怎麽会烧掉呢。”
沉默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谢崇玉将头抵在自己的膝上,沉闷的声音传出:“梦到最後,周围很黑很黑,却只有我一个人,我受不了那种孤单,便惊醒了,然後,我就看到了你。”
“皎皎,那只是一个梦,对吗?”
顾皎神情一僵,冷声道:“谢崇玉,你醉了。”
谢崇玉擡起头,看了她半晌,却朝她伸出了手,带了些小心翼翼和微不可察的撒娇:“我醉了,皎皎送我回去好不好?”
相视许久,顾皎轻嘲一笑:“回哪呢,谢崇玉,你还想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