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长宁原本有些失措茫然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她望着他,回以一笑:“好。”
……
顾皎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殿内却依然灯火未熄,仿佛在等谁归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种种翻杂着的情绪压下,做出最自然的表情,推开了殿门。
“回来了。”榻上的人微微侧过头,唇角微牵,朝她伸出了手,“累了吗?”
顾皎站定脚步,耳边回响着周太医的话,“这药……无法用在陛下的身上。”
“为何!?”
“药理确如宴相之言所说,但陛下体内的寒毒已侵入内里,此药又性烈无比,在与寒毒相遇相消之时,定会反噬己身,而陛下的身体……”
“这些年,他虚耗太过,而今也只是看似好转,实则……早已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望着眼前依旧笑意温和的人,顾皎却难以回以轻松的神色。
……她救不了他。
“皎皎。”见她迟迟未动,君珩笑容一顿,复又重新扬起,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握上了她因走了一路而满是凉意的手。
眸中浮现一抹担忧,他解开她身後同样沾染了寒意的披风,将她小心地带入了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掌心在她背後轻轻拍着,低哄般道:“没事了。”
顾皎缓缓搂住他宽袍下愈发瘦削的腰身,在他笼罩而下的气息中,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低声唤道:“阿珩……”
君珩一怔,而後亦是收紧了手,将她抱得更为紧密,仿佛融入血脉之中一般,低头应道:“我在。”
以往,他每每梦中惊醒,她都会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嘟囔一句“我在,不怕。”
他总是想,那真是极好听的一句话,也总会忍不住故意示弱,再等她开口安慰。
她极少将自己的脆弱袒露出来,即便是慕晚和宁斐之的死,都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而现在……
如若可以,他愿意用尽一切,换她永也不再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撤去了对宴沉言的暗令,他会以右相之礼入葬,宴家也依旧是忠良之後。”在影夜将顾皎的那句话带回之时,君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给那一生清傲的男子,留了最後的哀思。
随着他的话,顾皎再一次想起了宴沉言坦然赴死时的面容,缓缓闭上了眼:“阿珩,我是不是做错了。”
其实……她犹豫过,宴沉言那样通透之人,自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可他却没有等她开口,便喝下了那一杯毒酒。
可她却没有拦下他,即便当时已经知道,慕晚的死,罪并不全在他。
而现在,被君珩拥在怀中,心中却第一次布满了茫然,她忍不住想,如果能有办法救下君珩,她会不会如宴沉言一样,即便背负千般罪名,也毫无怨言。
她不知道,但又或许……她会。
她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无可指摘,她恨过宴沉言,是因为他造成了慕晚的死,可她的私心,又何曾少过呢。
“不。”许是殿内炉火很旺,君珩的怀抱竟是难得的暖,他附在她耳侧,语调轻柔似水:“无论是谁,都该担下自己所犯的错。”
不止宴沉言,他也一样。
“所以皎皎,你不必有任何负疚。”他吻上她的发顶,“只有你,是可以全然置身其外的,而今……也不过是代我之过而已。”
感受着怀中人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仓皇和无助。君珩心中泛起一丝苦意,他想,他或许又做错了一件事。
不该再一次接近她的……若是远远地看着她,等她渐渐习惯,渐渐地不再在乎他不再挂念他也彻底消去心中留下的他的痕迹时,即便他离去,她也不会有太多的难过。
但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想要留下她,想要拥着她,想要被她喜欢被她在意,多久都好,他想和她在一起。
在顾皎看不到的地方,君珩惨然一笑,他果然从未变过,还是一样的自私卑劣,这样的他,本就不值得她挂怀。
不过还好,很快……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