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此处只有二人,君珩终是开口问道:“此番若是南宁先一步出兵,你有几分把握?”
“谢家和晋阳既已成联合之势,想要围剿南宁的话的确是不易。”慕晚平静道,“但谢家若是想要攻入临阳,只要臣在一日,便绝不会让其如愿。”
“倒是陛下您,今日一直心事重重,是心中仍有郁结未解?”
郁结吗……
君珩眼中墨色一闪而过,随即摇首一笑:“慕晚,其实我曾想过,你为何从未规劝过我什麽。”
他改了自称,毕竟这些年,他身边除了怀安,能抛开身份说几句真心话的,也就一个慕晚了。
忠臣希望他励精图治,贪官想让他昏庸无能,而慕晚则似乎一直介于二者之间。
她不会对他的行事言行表达看法,他懈怠也好勤政也罢,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每每出现在他面前,也大多是一副随他想如何便如何的模样。
闻言,慕晚微微扬眉:“陛下这是怪臣不够直言正谏了?”
“我自己的错,哪里怪得到你的头上。”君珩擡眸看她一眼,而後道:“我只是好奇,你当初既然不惜一切也要坚守慕家之责,之後就没有後悔过效劳错了人吗?”
如果慕老将军仍在,见他继位後之举,想必会与宁太傅等人一般失望至极。
明明是个颇为沉重的话题,慕晚却松快一笑:“陛下将臣想得太过大义,可臣之心,却和左相等人不同。”
“臣当初选了这条路,的确是出自本心,却也并非是为了天煜。”
君珩静静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慕晚目光悠远,语调也拉长了些:“其实吧,在臣心中,效忠之人是谁,其实并无所谓。”
“当然,”她一笑,“如今想来,得遇陛下您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不过即便不是您,这个皇位之上的人是好是坏,臣都不在意。”
“即便是个暴君?”君珩问道。
慕晚答得利落:“是。”
“臣所要做的,只是慕晚这个身份该做的事,至于其他,万物有自己的命数。”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不论是人还是江山,总会有那麽一日,便是天煜也逃不开,臣自问没那麽大的本事逆天改命,便也只能求无愧于心。”
君珩听着她的话,半晌,释怀一笑。
而後,他调侃道:“有时候真觉得,你只做个武将是屈才了。”
“臣还没说完呢。”慕晚轻笑道,“既然说到这儿了,陛下可否说说,您的转变又是为何?”
君珩转过头看向了远处,那里,宁斐之抱着梅树不肯再动,而他身侧的女子蹲在一旁,正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麽。
“我其实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轻视也好嘲笑也罢,浑浑噩噩得倒也过了这许久。”
慕晚目光顺着他看去,语中带笑:“哦?”
君珩弯了弯唇,继续道:“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懒散惯了,我总得为她谋个安稳不是?”
他从未想过要做个明君,也不在意这个旁人趋之若鹜的皇位,年少时他被所有人忘记,就连垂死挣扎的气力都渐渐丧失之时,却有道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哪怕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他却一丝一毫都不曾忘过。
後来,他跌跌撞撞地去找寻那道光,几经坎坷,甚至差点放弃,终于等到她破开混沌,迎向了他。
他的皎皎,他孤注一掷地把她拖进了自己苍茫灰暗的天地中,又怎麽还舍得让她遭受那些非议和讥讽。
他不在意这个天下,可她在意,那他便倾尽全力地将她期待的那个天煜展现在她面前。
全她所爱,亦是他的所爱。
君珩扬唇一笑,笑意直达眼底,清朗而又明亮。
“那也好,起码以後龙章宫的玉器纸砚再不用隔几日便换新了。”慕晚长叹一声,低声埋怨着,唇角却微微扬起。
与此同时,那边宁斐之终于扶着树站了起来,顾皎揉了揉腰,回身朝二人挥了挥手。
“阿珩,阿晚,我们去做梅花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