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出色的臣子,却只有顾皎知道,身为父亲时他的样子。
她娘亲去得早,从记事起,就是顾青行一个人在照顾她。
儿时她见街上捏泥人的师傅觉得稀奇,顾青行又不放心她整日往外跑,就在相府的後花园里圈了一块地,下朝之後陪着她捏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人儿,经常弄得一身都是星星点点的泥印。
两人一起做的四不像被他摆在了书房里,宁太傅偶然间见了便一脸好奇地把玩,差点摔了之後顾青行就把它们单独收了起来。
後来她和宁斐之交好,他会错了意,几番纠结之下去找宁太傅谈了半夜的心,把宁太傅也搞得紧张兮兮的。
最後被溜达出来喝水的宁斐之撞见了,顾相大人生平第一次被人赶出了门。
宁斐之把这事儿当笑话跟她讲之後,她才总算明白那几天她爹看她的眼神为什麽总是带了几分悲愤。
倒也能理解,要是她有个女儿,好端端地和宁斐之这种人好上了她也会很悲愤的。
再後来,她真的有了个喜欢的人。
即便明知道谢崇玉的身份有再多的不妥,顾青行也从没有干涉过她的想法,甚至一手操办了她的婚事。
而如今,他又说什麽退位让贤……
傻子才信。
她爹这些年其实没什麽别的心思,不过是希望按着先帝的嘱托帮着君珩早日独当一面,再就是看见天煜河清海晏,君圣臣贤之类的。
要是因为她放下这一切,她後半辈子都该睡不着觉了。
顾皎睁开眼,将手中的折子放在烛火上,随着火苗的舔舐化为灰烬。
然後她放开手,向後倒在了床上。
……
清晨,顾皎早早醒来。
顶着乌黑的眼圈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身披雪白色狐裘的身影笔直的站在院内,冬日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他身上,给修长的身影镀了层淡淡的金色。
她有些恍惚,习惯性的就要喊出一个名字,那人却已经转过身来,如墨的青丝半挽半落,发尾系着一条银色的绸带,跟未束的发一起在风中散开。
君珩?
她很快反应过来,咽下了已到嘴边的名字。
“陛下?”她定了定心,挑眉唤了句。
她出宫前已经托怀安转告过今日便会回去,还有羽林卫跟着,君珩总不该是担心她跑了吧。
大概是走得匆忙,君珩额边散下几缕碎发,在晨光的映射下有些晃眼。
“昨日,长晋寺的傅大人昨夜过世了。”
顾皎微微一愣:“病故吗?”
长晋寺卿傅世安,她对这人了解不多,只记得他似乎早有顽疾。
君珩刚要开口,顾青行已经匆匆进了院子,身後跟着怀安。
大概是走得匆忙,他难得穿得不大规整,发冠也有些歪。
看见君珩,他轻叹口气:“您还是得注意修养才是,太医说过您不宜思虑过重的。”
“朕有什麽可思虑的?”君珩转向他,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傅大人是寅时过世的,傅府的人最先知会了宴相,宴相又命人来了趟臣这儿。”顾青行语中满是无奈。
“臣本是要等天明之後入宫再回禀此事,宴相那边也无意惊扰您,可您还是早早收到了消息。”
顾皎在一旁听着,又看了看君珩依旧不怎麽好看的面色,立时明白了顾青行为什麽这麽说了。
这人,病着都不知道少操点心。
她忍不住开口:“傅大人过世,也值当你特意来一趟?”
他什麽时候和傅家有了联系了?
君珩看了她一眼,顾皎莫名从他的眸光中看出了一丝无奈。
没等她开口询问,顾青行接过了话:“傅家那边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
“陛下不若先移步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