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难为情地瞄着身旁的何为,脸上还沾着些不知道是青苔还是屎的青褐色的东西。
“先洗干净吧,咱俩坐下慢慢说。”
院子里就有洗菜的水龙头,他放满了一池子水,直接就把脑袋扎了进去,在里面使劲儿抖落了几下,这才仰起头来喘口气。
“祝先生,坐。”
“你是来查什麽案子的?我知道,我们家可不会报案,我那个爹,他可不会干这种有辱家门的事。”
“有人死在了当年发现你妹妹的那个水库里,我猜——凶手可能是姚家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跟你妹妹在一起过的,她的那个高中同学,姚兴仁。你对他,有什麽印象吗?”
“他?就是他爸——我不想说他,脏了我的嘴。”
祝想扭过头去,不愿意再提,那就说明他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而且很有可能跟何为了解到的那些,是差不多的。
“他为什麽失踪,这你总知道的吧?你妹妹以前,就没跟你提起过他?”
“提起了又能怎麽样,那个狗东西,说是喜欢我妹妹,结果呢?”
“你看看这个,”何为拿出手机,找到了之前存下的朝松的照片,“他有没有去学校,或者是去你家,骚扰过你妹妹。”
“这不就是那个混蛋吗?”
他一把推开何为递过来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朝松来。
“你见过他的?”
“这个狗东西,以前姚兴仁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来帮他搬过宿舍的,我当然见过他了。”
“姚兴仁管他叫什麽?”
“叔叔啊,怎麽了?我知道,他说过的,他爸早死了,这是他後爹,跟他那个妈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说着说着,说到了激动处,祝想还冲着何为这边的地上,狠狠地淬了几口唾沫。
“你又是什麽时候知道你妹妹被你爸,拿钱换命了的?”
尽管他极力地想要表现自己的愤世嫉俗,极其不愿意接受那笔脏钱换来的好日子,尽管他看起来态度鲜明,何为也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问,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去年我回国的时候,就准备跟我女朋友结婚来着,我舅舅舅妈把我养大,我也没孝敬他们几天,我那时候想,我爸老了,就算是他运气好吧,能让我照顾他颐养天年。可是後来,他突然拿出一套房子给我,说是留着给我结婚用的。我知道,那地段不便宜,房子过户的时间也很早,不是他能买得起的。那时候他要是能拿出这笔钱来的话,我也就不用被送到别人家去养了。我问他了,房子是怎麽来的,以前我就怀疑过他,他没有拿出积蓄来救我妈,他把钱给藏起来了。後来我天天问天天问,他没办法了,就跟我说了,说是那钱,是别人赔的,就是我妹妹死的那一年。他一直不敢跟我说,直到我要结婚了,他才拿出来。”
何为刚想就着他的话茬问两句,没想到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本来就怀疑,我妹妹当时跳河自尽,是另有隐情,不过那时候我还在外地上学,也没能赶回来,等我过年回家之後,我妹妹的尸骨也早就已经火化了。後来我去问了很多人,她以前的同学,还有那些朋友,但他们都对我避之不及,不肯相助,连我妹妹到底是怎麽死的都不愿意告诉我。後来还是看新闻我才知道,江源出了一个连环奸杀犯,那个人被抓之後,整个江源零零星星地就开始出现了很多的模仿犯,我妹妹就是受害人之一。不过後来我妹妹死了之後,那个人就不敢犯案了,整个人也老实了。我那个爸呢,知道自己女儿名声毁了,命还丢了,干脆就应了那家人的提议,私了了这件事,去公安局撤销了报案。拿着这钱,他给我买了套房子,还说,这是为我好。哈哈哈哈哈哈!为我好?我住在这都是人血的房子里,我还能心安吗?”
“那你有没有杀害兴社村的村民姚三妹?”
“谁?又是个姓姚的啊?她不会就是我爸弄死的那个女人吧?还算他有点担当,讲点良心,不枉我妹妹投生到我们家一场。”
看他的反应,倒真不像是在说谎,看来曹喆杀人,还真是被自己的儿子给逼急了,情急之下为之的。
本想再跟他多说两句的,不过他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何为想着跟他也说不着什麽有用的话了,干脆就离开了那里。
何为心里对于当年发生的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现在他要调转方向,带着他查到的一些线索,去问问曹喆。
但很显然,曹喆能把自己女儿死亡的真相,埋在心里十几年,即便是现在有警察带着些模棱两可的供词上门去找他,他也绝不会跟警方多说一句的。
“曹喆,你到底跟什麽人商量好了的,你杀姚三妹,是不是为了帮他混淆视听,帮他逃脱罪责?”
“你们都找到我女儿了,还不知道是为什麽?都是你们警察,办事不力,要不是当年那个□□犯逃脱了,我女儿也不会被人害死!”
“你说的是兴社村里的那个,还是被枪毙的那个?”
“都是!他们都不是人,你们也一样!”
他的吼声,震得拘留所的玻璃都在抖即便身後站着两个狱警,也差点没按住他。
先前何为还以为,他这个岁数了,力气也不够了,身体机能也下去了,没想到亲眼一见,这老小子身子骨还真是挺硬朗的,根本不像个年过半百的人。
“你女儿当日的死亡现场,如今被人布置成了这样,你就没觉得有点後背发凉,有点害怕吗?对于你来说,干完这件事,或许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但对于幕後的男人来说,你只不过是一把好使的枪罢了,说不定他还深涉你女儿之死的案件里呢。曹喆,你十几年前就放过他了,现在也还是打断助纣为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