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李子衡继续慢慢说道,“这份和离书还请小范大人替我送回李府罢。”
范新允瞧着李子衡的模样,心中知晓不会再问出什麽了,他摇摇头,离开了大牢。
……
东西很快便都被送到了赵桓跟前。
看着账簿上的那一笔笔记录,赵桓呼吸渐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同拿着认罪书的手都青筋暴起。
范新允站在下首,微微躬身,说:“圣上,李大人还有句话要臣代为转达。”
随即,他跪拜在地,转述了李子衡的话:“求圣上能看在微臣为您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饶恕微臣的亲眷,如此,微臣便死而无憾。”
“范爱卿,你确定他说的是为朕,而不是为大邺?”
“臣之所言,皆是李大人亲口所说。”
好,好啊。
好一个鞠躬尽瘁多年。
赵桓神色忽地冷下来,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如此关头,竟还敢与他讲这种话。
良久的冷寂後,赵桓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子衡写下认罪书之前,可有见过什麽人?”
“回圣上,李大人在狱中多日,唯有府上夫人来过。”
李子衡的夫人,不就是太师府的二娘子,袁嘉月吗?
难不成,他是留了什麽东西给袁嘉月,否则又怎麽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慷慨赴死。
见赵桓没有说话,范新允稍稍斟酌之後,补充道:“圣上,微臣离开大牢之前,李大人……似乎想见圣上一面,只是不知後来为何改了主意。”
赵桓对于此事并没有表态,他撑着额角,擡手轻扬,“朕知道了,范爱卿先退下罢。”
“微臣告退。”
整个大殿又恢复了沉寂,紫金吉兽炉里的香袅袅不断,清香扑鼻。
赵桓却觉得头越发疼,他沉沉吐出口气,阖着双目往後靠去。
旁边,方常立马把拂尘别进腰带,走到後头替他轻轻按摩起来。
片刻後,头疼稍有缓解,赵桓道:“方常,去准备准备,朕要去一趟刑部大牢。”
“是,圣人。”
……
戌时三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肆虐,冗长的宫道显得寂静而萧条。
车轮压过石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在夜色之中尤为明显。
半个时辰後,赵桓下了撵车,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悄然去了刑部大牢。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後停在牢房外,随即又是铁链的“哗啦”声。
李子衡未动半分,他盘腿坐在草席上,闭着眼睛道:“小范大人怎的又来了,我说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你直接呈于圣上便好。”
“行之,”赵桓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李子衡浑身微僵,又听他继续道,“朕竟不知,你背着朕做了如此大事。”
“看来,当真是朕小看你的本事了。”
李子衡回头,瞧见了赵桓。
许是为了不惹人注目,赵桓穿着墨色衣衫,连外头罩着的大氅都是黑色的,他长身玉立,目光沉静,带着几分威压,站在牢房中央。
“罪臣李子衡,见过圣上,”李子衡擡手俯身跪拜,额头贴着地面,一字一句道,“圣上万安。”
“行之,朕与你相识多年,你便是如此回报朕的?”
赵桓冷眼瞧着跪拜在地的李子衡,狠狠将手中的认罪书砸向他,漠然道:“好一个字字泣血的认罪书!”
“圣上,罪臣甘愿赴死,只求圣上能放过臣的妻儿亲眷,”李子衡始终匍匐在地,心中的决定未动摇半分。
“是臣财迷心窍,坏了规矩,这才使李家遭人毒害,如今,臣只求能保下李家仅存的血脉,求圣上开恩!”
赵桓笑起来,带着几分讥诮,道:“行之,你见我便是要说这些吗?朕且问你,可还有别的?”
“罪臣已无话可说。”李子衡叩首,缓缓从胸口处摸出一块寒玉青龙佩,“此物,该归还于圣上了。”
赵桓失望至极,他几乎是被气笑了。
视线凝在寒玉青龙佩上,忽地想起了三年前,送走赵瑾棠的那个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