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榕树底下的两股意识正在争锋!
“我们还没有输,我们依旧有成为巨榕树的机会!”
“来吧、来吧,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
“是我们创造了巨榕树——我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人脸们互相呼喊着,终于放弃了自相残杀,它们聚集到一起,化作了一张巨大的人脸,然后从榕树的树皮中隐没,流入底下,朝着巨榕树的根部涌去。
三股不同的意识终于在底部汇合,相互攻击吞噬,互不相让,而处于最下风的,无疑是孟觉。
巨榕树的意识虽然稚嫩,但毕竟是巨榕树自主产生的意识,拥有主场优势,而幸泊的意识更是无数个“幸泊”的汇聚,只有孟觉,在众异化者中算不上最强大,也没有多个意识融合的优势,只凭着一腔孤勇和一股狠劲拼命撕咬着敌人,像是疯狗一样占据领地。
孟觉不知道自己与那两股意识斗争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在这里,时间似乎没有了价值,他只能凭借着一股不甘,疯狂地撕咬着这些源源不断想要吞噬他的东西。
原来沉入海底的幸垣也是这样吗?在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地方,与铺天盖地的杀意斗争,仿佛除了自己以外,全世界都是敌人……而这样的斗争与对抗,漫长到仿佛要去世界的尽头。
真是可笑啊,孟觉几乎要嘲笑幸垣了。
不知道为了谁,不知道为了什么,就主动陷入这种没完没了的对抗和斗争中……就算是为了谁,那个人也说不定根本不会在意,只会继续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度过一日又一日。
真是可笑!
孟觉咬紧牙齿,疯狂地与它们对抗,这些想要吞噬他的意志用无数或真或假的记忆试图磨灭他的意识,他还看到了自己“父亲”的一具具尸体、他母亲的眼泪与坟墓……
孟觉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死在这个黑暗虚无的地方,甚至还死得这样可笑……连把她变得那么痛苦的敌人的面都没有见着。
于是,只要他心中还存在着半分不甘心,他就会一直斗争下去。
直到、直到……直到他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忽然,他感觉有一股轻柔的力量支撑了他,驱散了他的疲惫,增强了他的力量……
孟觉一怔。
王……太微。
……
巨榕树彻底平静了,在这具躯体真正的主人被抉择出之前,它会一直这样平静。
但是地震并没有停止,那些冰雪洪流也没有。
当灾难已经发生,甚至愈演愈烈的时候,造成灾难的引子就已经不重要了,就像是最后一片雪花造成了雪崩,但是当雪崩已经开始时,哪怕晴空万里、再无一片雪花,甚至让那最后一片雪花从雪山上消失,也阻挡不了雪山崩塌的速度。
巨榕树引发了地震,即便它终于停止了生长,但是大地的内部已经被急剧改变,板块开始挤压和碰撞,甚至产生错动和破裂,并且从这世界之巅朝着其他更低处蔓延……
更别提,这世界之巅上积攒了千万年的冰雪,也随着冰雪洪流涌入了下方,在温度的变动下融化成水,孕育着真正的洪灾……
“嗬——”王太微跪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蠕动的血肉。
用不多的力量,给正在争夺巨榕树主导权的孟觉提供支持后,她也变得有些疲惫。
而在王太微的身边,这样蠕动的血肉有许多许多,像是一条条恶心的红色肉虫。
割裂出一块又一块的外来物后,王太微已经变得清醒了许多,即便有还未被她清理出去的残余血肉在她的身体里生长,但是此刻,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她想要见到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赵阑……”
***
当邝灵台提着岳峤的脑袋来到这里时,王太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个幸垣的尸体。
“她在哪里?”邝灵台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手上的岳峤。
岳峤的头颅咧开嘴,露出猩红的牙齿,他嬉笑道:“真是好笑啊,明明我一直在和你战斗,你却问我王太微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岳峤就被人捏碎了眉骨。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出现在那里的目的……原来不是我在阻止你逃跑,是你在阻止我前来……”难怪,难怪后面他想离开时,岳峤却反过来拦住了他。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王太微……可惜,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邝灵台低声喃喃了几句,便猛然沉下声,用蕴含着风暴的声音森冷地问道:
“告诉我,你们把她带去了哪里?”
“那你可问错人了,”虽然头骨几乎要变得粉碎,岳峤却依旧咧着嘴,甚至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有血色从牙齿间涌现,“不是我带走的人,我又怎么会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突然,毫无前兆的,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来,近乎欣喜地对邝灵台说道:“你听到了吗?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大地在庆祝啊、万物在庆祝啊,整个世界都在为即将诞生的祂在庆祝……”
“装疯作傻。”邝灵台将岳峤的头颅撕裂开来,但是对方的笑声却依旧在这个空洞的地下回响。
邝灵台没有听到他口中的那些庆祝的声音,若说听到了什么,他大抵也只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人们哭嚎的声音,还有那些正在流动的冰雪和尸骸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邝灵台望向那株一直静悄悄的巨榕树,它就像是被时间之神按了静止一般,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一株榕树的标本。一根根庞大曲折的黑褐色触须伫立在半空中,只有旁边被触须撕裂的洞口和地上死于根须的一具具尸骸,证明了它们曾经拥有的杀伤力。
这一切都很熟悉,尤其是这株熟悉又陌生的巨榕树的状态,当初在榕树岛上,它的本体……当然,现在该说它的同类,也是这个样子。
它已经是一株崭新的榕树了,哪怕它的基因曾经取自于那棵巨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