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洲第一反应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但紧接着很多事却又在他脑海中串了起来。
为何千尧在听竹馆见到他时会那么陌生?为何千尧会主动当着他的面对陛下投怀送抱?原来是因为,那已经不是他的千尧。
那他的千尧呢?陆砚洲想问,可是又不知该问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他只是握着这封信在院中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晨光熹微。
陆砚洲抬头望着头顶渐渐升起的太阳,这才终于相信,原来他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千尧。
大概是一夜没睡的缘故,眼睛有些干涩,连眨眼都疼。
可是陆砚洲却没有去睡觉,而是颤抖着手打开了旁边的包裹。
那个包裹中是如今的君后托人送过来的千尧的一些旧物。
千尧的东西不多,毕竟当日千府的一切都被罚没,所以他也只有几件衣服。
陆砚洲抬手轻轻抚过那几件衣服,衣服和他一样在外面呆了一夜,已经被凉意渗透,但陆砚洲还是小心地把它们全部抱到了怀中。
然而刚一拿起,就见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陆砚洲低头看去,是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很熟悉,是他的。
原本陆砚洲是想告诉千尧自己的心意的,可是没想到千家突然出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千尧便被下了狱,紧接着便是千家成年男子斩首,未满十六入宫为宦的消息。
陆砚洲在书房前跪了三日求父亲保下他,父亲最终还是同意。
陆砚洲闻言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这才散了,整个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困意。
父亲自然也看出来了,让他回去休息。
但陆砚洲还是不肯,把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求他转交给千尧。
“父亲,求您把这个交给他,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意,求您了。”
陆大人气到简直想给他一脚,但最终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玉佩,替他捎了进去。
陆砚洲其实一直很想问问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后来再也没机会见过,直到他成了御前侍卫才终于得以见了他几次。
但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千尧接出宫,以至于根本顾不上问这个问题,而今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千尧。”陆砚洲抱着他的旧衣,干涩的眼睛终于重新感觉到了湿意,“你心中也有我的,是不是?”
陆砚洲一遍遍地问,但却再也听不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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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雪下得很大,但陆砚洲还是出了门。
没想到这么幸运,刚走没多久就在路上撞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陆砚洲见状立刻停下脚步买了两串,让老人包好后这才拿着糖葫芦和手中的点心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了很久,先是进了一片山林,又走了几步,然后到了一条河边,这才停下了脚步。
离河水不远处,立着两处不大的坟茔。
陆砚洲走过去,把点心放到了其中一座坟茔前,然后又给糕点上放了一串糖葫芦,另一串则放到了旁边的坟茔前。
此时正是冬日,刚下过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此这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在这里格外显眼。
“阿尧,今日出来的巧,刚好碰到有人在卖糖葫芦,就给你和小穗子各带了一串,还给你带了玉香阁的糕点,你从小就不爱吃点心,却独独喜欢这家的,不过你吃多了甜食会牙疼,所以记得少吃一点,但你肯定不听我的,所以我只买了一包,而且你肯定会分给小穗子,这样你就吃不了太多了,我是不是对你很了解?”
“你在那边好吗?有没有等到小穗子?君后说小穗子是得了时疫走的,比你晚上一年,所以我一直很担心你找不到他怎么办?你一个人定然很孤单。”
“不过别担心,我把你们的衣冠冢放在了一起,这样会不会好找一点?”
“其实原本我是没想到衣冠冢的,但君后给我寄了一件小穗子的衣服,托我办这件事,然后我便想到了你,于是便帮你也起了一座坟,这样我时不时也可以来看看你。”
“当然,你要是想我的话也可以来看我,我不怕鬼,你知道的,我胆子一向大得很。我怕你找不着,所以我不敢把你的坟起的太远,只要出了这片林子后向东行上二里远就到了,你要是还是找不着,一会儿就跟着我,我带你走一遍。”
“放心,不用担心看到不想见到的人,我没娶亲,我这辈子想娶的人只有你,你知道的是不是?可惜造化弄人,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我们还会见面,所以答应我,先别去投胎,等等我一起。”
“下辈子……我一定会娶你。”
陆砚洲像往常一样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日,自从君后给他寄了那封信后,陛下便解了他所有的限制,因此陆砚洲不必再担心有人时时监视自己,也更加毫无顾忌,直到天黑了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阿尧,我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陆砚洲说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但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转头商量似地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阵风从他面前吹过,明明是冬日,然而这风却并不冷,反而带着阵阵暖意,像是一个拥抱一般。
虽然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但陆砚洲还是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循着风来的方向说道:“好,那你跟着我,我们一起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