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
“衷夷不敢。”
严卜往前走几步,撩撩袍角在茶炉边的蒲团上坐下。
离得近了,他闻出茶香里透着一丝辛辣。
若他猜得不错,除了碾碎的茶团,茶水里应该还加了姜片和陈皮。
提着茶壶往严卜面前茶碗里倒了半碗茶,严韦衡端着自己的茶碗慢慢吹了吹,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喝吧,驱驱寒。”
“是。”
将茶碗捧在手里,手心隐隐发烫,严卜低头盯着手中茶水好一会儿,直盯得茶水快变温了才一口一口喝尽。
“行了,”严韦衡拢了拢肩头披的袄子,对严卜摆了摆手,“回屋歇息去吧。”
看严卜坐在原处并未起身,他笑了笑:“怎麽,还想再来一碗?”
严卜:“衷夷以为祖父有话要问。”
“你以为我要问你什麽?”严韦衡好整以暇道,“问你为何要插手司隶台之事还是问你为何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回府?又或者,你以为我是要问你为何要参周家人?”
“祖父?”严卜擡头,眼底诸多复杂情绪难以分辨。
“衷夷……”严韦衡忍不住叹息,“人生而有责,所处之地愈高所担之责愈重。你有你的责,有你想做的事情,这都是常事,不稀奇。对于你的决定和计划,我从前不欲过问,今後也不会过问。”
“只一点,你需要记住。”
说话间严韦衡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卷轴扔在严卜面前。
“你需记住,从你下定决心要做成某件事情的那一刻起,时刻都要思虑周全,更要未雨绸缪,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不可给藏身暗处心存破坏意图之人一丁点可乘之机。”
在严韦衡冷如冰的语气和眼神下,严卜将面前的卷轴拿起,展开。
卷轴里是一幅小像。
严卜紧抿着唇盯着小像看了片刻,将小像卷起收进怀中起身对严韦衡作了一揖。
“衷夷知错。”
“谋大事者,一时疏忽极可能前功尽弃。画师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希望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是,多谢祖父教诲。”
将目光从面前的嫡孙身上移开,严韦衡忍不住道:“你以为自己是主动入局,实则早已身在局中,一日不出局便一日不得自由身,你可明白?”
“孙儿明白。”严卜垂眸,“孙儿早已身在局中,局破方出。”
“你明白就好。”严韦衡的眼神柔和下来,“行了,走吧,回去早些歇着。”
“是。”
严卜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表情回的申相院,回过神之後发觉院里安静得很。
往日里总在院子瞎转悠的穆山不知去了何处,小婢子悦琴不再如白日里那般聒噪,而是站在廊檐处怯生生地望着他。
月被云所挡,庭院中的光影朦胧不堪。
面前小婢的脸与卷轴里的小像逐渐重合,唯一的区别是,卷轴里的人像是笑着的,面前的人是忐忑不安的。
“可知近日都有什麽人进过府?”严卜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悦琴偏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只听说那罗家为了罗小公子满月宴一事来递过请帖,还有就是祝中丞府上的人来送过寿柬,至于还有没有旁人来过婢子也不清楚。”
悦琴的确不太清楚。
作为在府中後院端茶倒水的一个普通小侍婢,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清楚这些事情。
可就是有那麽一些人,避过他的眼睛,走到了这个小婢子面前。
垂眸静静看了会儿面前小婢,严卜道:“外祖母寿辰将至,三日後我阿娘会回独州贺寿省亲,你这两日收拾收拾,届时随我阿娘一道出府吧。”
“公子?”悦琴懵懂地上前几步,“公子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