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讽刺,竞良大乱,竞良县的县令却因为占了竞宝阁的三成利怕封城之後竞宝会所得进项会随之减少故而一直不肯点头封城。
直至严卜将手中佩剑贴在了县令的脖颈上,那县令才不情不愿地回来县衙写下封城令,又磨磨蹭蹭地翻出印章盖了下去。
但还是晚了。
虽然後来带了两个疑犯进大理寺狱,但正如范元所言,那两人对案情根本毫无帮助。
“大理寺真是个不拿官当官的地方,我爹官阶高成日忙得不着家就算了,你一个小小八品也忙成这样。”陈良忍不住嘟囔。
“若时刻拿官当官,还如何查案?”严卜像听到了什麽笑话,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骂他有病。
陈良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我懂,大理寺本就是专查专审朝廷重犯的衙门,若时时刻刻拿官当官是惩治不了贪官污吏的,我不是说那种官,我说的你们这种官。”
再大的官职,里头套着的都只是个凡人。
面前这位好友的眼眶青黑了不少,眼里也有了不少红丝,和他先前被噩梦缠身那几日的模样比起来简直不相上下,想来也是挺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人犯身上疑点重重,若想一一解开,并不容易。
从盛京城到竞良,再从竞良回到盛京城,期间种种他就是再不了解也大致能猜到严卜这段时间有多累。
本以为回到盛京之後情况会好一些,没想到根本没什麽区别。
“再者,”严卜继续道,“当差的忙不忙与官阶有何关系。只要手中案子还未告破,衙门上下便一刻不能松懈。”
也是。
陈良无言片刻,想起了另一件事:“没想到你真将那弹劾王府尹的奏章递进司隶台了。”
要知道,在他从严卜口中听到“我欲向上递奏章弹劾王家”这几个字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人疯了。
北都府尹是什麽人?那可是手上握着兵权的六品地方要员。
而严卜呢,虽是个京官,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司直,从官阶上就比不过人家。再说了,严卜又不是御史台的人,哪里有权去管地方官吏?
说什麽贪残害政,地方上的官有几个不贪残害政的?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贪官污吏自古以来就没少过,这类的问题并不是这几年才有的,一直都存在,难道以往的时候朝中那些大员不知吗?
人早就知道,但人都是看情况的严重程度来做惩治决定的。
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若贪得少,朝中的人其实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若贪得多,的确是该管一管,但也得看怎麽管。
若是私下管,多数人会选择以威胁其人的方式给自己谋取重利。若是明着管,就是公然啓奏给自己树敌。
至于後果如何,就要看发现这事情的朝中官吏如何选择了。
据陈良所知,朝中许多监察御史的选择更偏向于前者。
反正从先帝时期直到现在,也没听说有几个地方的州官县官被人弹劾或者被圣上贬黜,反倒是在地方上攒了所谓威望与功绩进到京都做官的大有人在。
弹劾地方官吏,说得简单,但真这麽简单?
弹劾奏章一写一递就能把人给弹劾了?
你知道那些地方官吏在背地里与什麽人有着牵扯吗?
他们可能是朝中某位大员的门生,可能是某位天子宠妃的亲戚,可能与朝中某位权贵有着姻亲,这背後的关系弯弯绕绕盘根错节,复杂得很。
有时候,哪怕真有不怕得罪人的去递了奏章弹劾,那份奏章可能都不会到达圣上面前。
更有甚者,还会被所参之人从中途截下来反参一本。
或者,折子递到圣上面前了,但圣上权衡一番最终却没有理会没有批复,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道理,陈良这个还没做官的都知道,已经做了三年官的严卜怎麽会不知道?
若知道,为什麽还敢这麽做?
除了脑子不清醒了,陈良想不出别的原因。
两人乃是一同长大的多年好友,他自觉有责任点醒严卜,他想将严卜劝回盛京城好好在大理寺待着,不要给自己树敌,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当时他苦口婆心地跟严卜说了一堆话,可严卜似乎充耳不闻,只对他说:“我想试试司隶台。”
哦,他想试试司隶台。他还想着弹劾的事情。
这人的脑子果然是有些毛病了。
他忍了又忍,勉强忍住了心底的那股气没有冲着严卜破口大骂也没再对严卜进行说教。他瞪着严卜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你对司隶台了解多少?”
“不多。”
天知道,听到严卜回答那一刻他想撞墙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