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表
“你可不能不告诉我啊。在竞良的时候你将我骗得那样惨我都没怪你,眼下回了京都,又是在自己家中,你也无需顾忌其它,难道还不能对我直言相告吗?”
陈良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曾被严卜骗了。可要说骗吧,其实他并没什麽大的损失,就是心里有些气恼。
他不怪严卜,因为严卜其实从来没有对他刻意隐瞒什麽,只是严卜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从不将话给说破,他才一直存了误会。
可笑他之前竟傻到真以为严卜到竞良是为找镖局办事。
因为想得简单,所以在最开始被严卜叮嘱人前记得称他为徐衷夷时他还不觉得奇怪,毕竟衷夷是严卜的表字,徐又是严母的姓氏,一个人在外办事拟个假名再正常不过。
直到见到严卜欲托许贵洪为其押镖了他仍是不觉得奇怪,哪怕严卜所托的并非物,而是人。
那时他还仔细想了一想,他想,近两年来自己都在江州齐贤馆听学,与严卜纵是关系再好也是隔了两年未见了,倘若严卜真在这两年里恋上什麽商户女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所以,在最初的惊诧过後他都已经慢慢接受这个大消息了,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他甚至还想着要带些什麽礼去拜访一下那位嫂夫人。
没成想,嫂夫人是假的,是他这位好友编来引鱼儿上鈎的。
严卜的竞良之行只是为了查案,查那一桩发生在京都流井巷的高家灭门案。
他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是智盛镖局出事当晚。
那一晚,他和严卜因智盛镖局莫名而起的火势意识到了不好,匆匆赶去许宅,所见无一活口。
对比起惊骇得无以复加的自己,严卜眼中的惊讶只短暂地出现过一瞬,一瞬过後,这人好似就已经猜到前因後果般立即镇定了下来。
“凡益,拿着它替我跑趟腿,替我将竞良的都检使和仵作给请来。”严卜见他目露惊悸,手一伸,果断将他推出了门槛。
当时他脑子都懵了,攥着被严卜塞到手中的腰牌好一会儿才开始往县衙的方向走。没走多远脚步一顿,他转过身问了严卜一句话。
“今夜变故与你来竞良的真实原因有关,对吗?”他问。
“想来是有关的。”严卜沉吟道。
去请衙差和仵作途中,他将自己与严卜在竞良县中的所行与所见回想了一遍,将事情捋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原先严卜在半桥茶肆门口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什麽意思。
“若将来你也要入仕,切记莫要进三法司。”
“一则是觉得你性子懒散,只适合做闲差,不适合三法司这等严肃之地。”
“二则……是觉得你时常糊涂,连旁人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清,若进了三法司,必会判出许多冤假错案,平添了生灵涂炭。”
他甚至开始明白,严卜刚入大理寺的时候为什麽要特意同他说那句话了。
原来自己,有时候真是天真蠢笨得离谱。
竞良镖局事发突然,又牵涉甚广,严卜为之忙碌了许久才终于得回盛京城。他随之一同上路,途中本想找人问些什麽,但自知时机不合适,便没有问。
回京之後他也登过几回严府的门,但次次都被告知严卜并不在府中。
一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听到严卜回府的消息。
“衷夷,我又不是那等心怀叵测之人,找你打探这件事也只是为了图个心安,你要真查出了有关幕後凶手的线索就和我说说吧,反正,反正我又不会耽误你继续查案。”
陈良说得口干了,见堂中的茶几上放了壶茶,十分自觉地起身给自己倒茶。
茶是温热的,陈良只喝了一口眼睛就一瞪,脸也扭曲起来:“你,你这什麽茶,怎麽苦成这样!”
“苦麽?大理寺中就常供这样的茶,我还觉得挺好喝。”走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严卜面色平静地将满杯的茶饮下。
“苦,和黄连不相上下的苦。”陈良砸了咂嘴,眉都皱了,“苦後还是只有苦,并无一丝回甘,你什麽时候喜欢喝这样的茶了?我就不在京都两年而已你的口味就变了这麽多,若再过两年你还会是我认识的那个衷夷麽?”
陈良说完也不肯再喝茶了,将茶盏往几上一放,又坐回炭盆边。他扭头看向严卜,後知後觉看到严卜眼底的青灰。
“都将疑犯捉拿回京了,怎麽还能累成这样?”陈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先前听你府上的人说你宿在了大理寺我还不信,可眼下瞧你这模样我再不信也信了。”
“你也说了是疑犯。”说话时,严卜表情有些无奈。
严卜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将茶水饮尽之後才补充道:“眼下我们是查出了些线索,但还不足以通过这些线索找出背後的那个人。”
“在竞良抓住的那两个人还没有招供?”见严卜主动提起自己关心的话题,陈良心中一喜,连忙坐直了些凝神听着。
严卜摇摇头:“他们不过是两条嘴硬的小鱼,即便是招供也招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来。”
话题重回竞良,智盛镖局两位镖头被害当晚,严卜与竞良县的都检使曹德亥达成了共识:封城。
竞良虽是个小县,封起来却十分不易。原因有三,一是严卜与曹德亥二人手上能号令的人不多。二是竞良的官吏并不愿意配合二人封城,迟迟不肯将封城令发下去,而那些守城的兵士只认县官令不认都检使令,更不认大理寺的令。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是当时竞宝阁正好在筹备竞宝大会。为了凑竞宝会的热闹,衆多江湖人士齐聚竞良,城中一时鱼龙混杂,有人不知在何处听到了封城的风声,衔着风声带头闹起了事。
从许宅出来之後,曹德亥急着领手下去平乱,无暇顾及封城令。
而严卜,他带着衙役赶到近水阁之後得到的却是一个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