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人
暖香坞。
两道琴音绕了一阵耳,止在了夜幕来临之时。絮娘扣住手中琴弦,去阁楼捧了一个木匣出来。
“这是今日我教你弹的琴谱,你拿回去好好练,只要勤勉,不需多少时日你的琴技必不输我。”絮娘道。
接过木匣打开,屋中的青衣女子十分讶异:“这里头不止一份琴谱?”
“的确不止一份。”絮娘擡手扣上木匣盖笑道,“我教了你近一年的琴,按理也算得上你的小半个师父,这些琴谱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小礼吧。我也没别的可送,就这些了,你不要嫌弃才好。”
“絮娘,你说的这是什麽话。”
青衣女子目中有泪意,“我本伶仃之人,入京都时差点被歹人强掳,幸得遇上意娘与你。蒙你二人收留至今我已是感激不尽,眼下我要撇下你们离去,你们不仅不怪还送我小礼。这分恩德,让我如何报答才好啊……”
“什麽报答不报答的,说得那麽生分。”
絮娘走到窗边,将半开的後窗再推开一些,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溪水。
有风,吹得溪水潺潺声愈发朦胧,也吹得絮娘的耳畔发丝沾上了唇。将发绕到耳後,絮娘轻声道:“你回去吧,明日我要睡到午时再起,就不送你了。”
“好。”女子用帕子沾沾眼角,抱上了自己的琴,“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走出两步,女子又转过了身唤了一声絮娘,声音有些哽咽。
絮娘稍稍侧过身来,语气有些不耐烦:“你还有完没完?”
“我……”
青衣女子抿抿唇,五指扣紧了木匣:“我此去是为了寻亲解亲,日後不知会在何处落脚,但不论如何我这一生一定不会忘记暖香坞不会忘记你与意娘的。”
“只要你日後过得好,记得我们还是不记得我们又有什麽要紧。”絮娘上前几步捏着青衣女子的肩将她转了个向往外轻轻一推,“去吧,此行路远,千万保重。”
“我会保重的,你与意娘也要保重。”脚步顿在门口,青衣女子转过身哽咽道,“你放心。这些琴谱我会好好收藏着,也会勤加练习的。”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非走不可,奈何实在多愁善感,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在她拿捏好了分寸,最後赶在抽泣声出来之前加快脚步走远了。
絮娘收回眼,回到茶几前倒了两杯茶,将一杯茶放到对面。
捏着自己那杯茶走到前窗边,絮娘嗔道:“夜里风凉,来了就只管进屋喝热茶便是,反正暖香坞里的人你也都见过,也都认识。”
“只有热茶没有酒麽?”
随着一声轻啧,屋中已多了一个人影。
“换做往日我也不会避的,可莞香姑娘方才是在跟你道别,要是我突然从窗外跳进来可不就破坏气氛了麽。”
章纠白转着手中银鞘剑走上前,脸上端的是一脸真挚,“要是一个不好再吓到她,她明日可就走不成了。还是说,你想让我将她吓晕让她走不成?”
“油嘴滑舌,贯会耍贫嘴。”絮娘擡手捋着垂过颈前的一缕长发,嗔怪道,“你想喝酒难道要我去拿麽?”
这是要同她喝酒的意思啊,章纠白放下银鞘剑脚步一转:“行,我去拿。”
絮娘的茶室只会在有客留宿且有饮酒需求时才会备酒,其馀时候若想喝酒,便是絮娘自己都得去主楼地窖拿。
章纠白动作很快,回来时几上多出的那杯茶仍在冒热气。
“茶虽能暖口,但对我来说还是酒更管用。几大口烈酒灌下去,嗓子热得都快要烧起来,这才爽快呢!”
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章纠白晃了晃左手中拎着的两个尖嘴白瓷酒壶,又晃了晃右手里捏着的两个同色酒杯忍不住感叹。
“唉,”她一边往两个酒杯里倒酒一边好奇道,“你说莞香真的能找到所谓的远亲解了身上的娃娃亲吗?”
“这谁知道呢。”絮娘将案上的七弦琴抱至膝上用帕子仔细擦拭,“她心意已决,也攒下了些银钱,想去找那家远亲解了亲了却心中执念,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好也不该阻拦。”
“话是这麽说没错,”章纠白伸出一只手摸摸琴,“要是那家人看她长得貌美,知她双亲亡故家财也遭族人夺去之事後心生恶念,既不解亲也不放她走,就拖着她让她给自家儿子做小妾怎麽办?”
“你这丫头,做什麽总往坏处说。”
絮娘睨来一眼,伸手将章纠白的手拂下,“她琴音通达,人也不是个蠢笨之人,我倒认为她此行是福非祸。”
章纠白端着酒杯凑到絮娘身边坐下,人往絮娘肩上一靠:“看来你这个师父还是挺关心她的嘛,先前说什麽不去送行,我看你是担心自己会在送行时忍不住掉眼泪吧?”
“去,坐过去喝你的酒去,若是你的酒洒到我的琴上看我还搭不搭理你!”絮娘抖了抖肩,却没将章纠白抖下来。
不过章纠白没赖多久,很快就端着酒乖乖坐回了对面。之後她也没再急着说话,只一边小口独酌一边看絮娘细细拭琴。
这边三杯酒下肚了,对面的絮娘才将琴放到一边。
酒是好酒,跟城中上好的酒坊订的,但不够烈,并非章纠白说的那种能将喉咙烧起来的酒。
絮娘抿了两口酒之後开口:“这几日,豫中伯府的人并未来过暖香坞消遣,不过,我倒是在无意之间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