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计
范元是在一处陌生马车里醒来的。
睁开眼刚看清楚自己是在何处,他就听到有人问了一句:“醒了?”
问话之人的声音清脆,态度虽不热情却也与冷漠不沾边,近几日间听多了眼下对这道声音已不觉得陌生。
范元抿了抿嘴,想借手臂支撑着坐起来,可手臂刚刚擡了一擡就觉得剧痛无比。随着这一处痛感的恢复,身上其馀受伤部位迟来的痛意顿时铺天盖地。
初春的天本该冷得人打哆嗦,但范元额上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
他无力起身,只能躺在原地大口地喘息。
在逐渐适应了身上的痛意之後,范元放弃了起身的念头。他想说些什麽,可一张口喉咙里的血腥之味就要滚上来,周身痛得让他又再次咬紧了牙关。
“很痛?痛是正常的,说明你还活着。你就庆幸自己还能感觉到痛意吧。”
同在马车里的人再次开口说话,“你左手臂上的伤严重得很,背上也有几处刀伤。小腿上我没看,但从你裤脚上的血迹看,腿上的伤口应该不浅。”
“你命倒是挺大,居然还能撑着一口气跑那麽远,还跑得那麽快,我险些没追上你。”
“不过若你早早就肯听信我的话,根本不用遭这些罪。”
最後这句话带着埋怨,像是一种数落,听得范元很不是滋味。
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范元哑着嗓子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才会如此。章姑娘的救命之恩,范元来日定报。”
“你别谢我,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帮你是因为我有愧于你,同时也是因为我有求于你。”
章纠白伸手捞过辕座上的点心盘,拿了一块芋子酥塞进范元嘴里。
“当初若不是我让人给大理寺的人传话透露出杀害智盛镖局两位镖头之人可能出自快刀门,大理寺的人也不会去快刀门寻人问话,副门主也不会为了力证自己的清白急着与范门主还有你撇清干系。”
“若能得门派庇护,你也不至于四处逃亡,更不至于被人伤成这个样子。”
章纠白面沉如水。
之所以托人打探范元的下落,之所以急着前往独州寻人,是因为她觉得范元被逐出快刀门一事与自己有关。
毕竟,她在即将离开竞良之时托人给大理寺的严卜带话说两位镖头之死或与快刀门有关。
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她在近两年与快刀门的几位门衆交过手,她认得快刀门的刀也认得对应的刀伤。
在她看来,许贵洪及其内眷的致命伤口与快刀门的兵器十分吻合。
可後来得知的一系列消息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猜测有误。
快刀门与智盛镖局之间素来并无恩怨,怎会不惜自损也要出手灭许家满门呢?
尤其是快刀门前任范门主之死与门主之子范元的失踪,这事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
既得知范元藏身于独州,她没理由不走一趟。
好在赶到独州的时机合适,若慢上个把时辰恐怕就找不到也追不上范元了。这回若失去了范元的踪迹,她又该上哪里找人去?
“其实我明白,我落得如此下场与你关系并不大。就算你没有让人向大理寺的官差透露那番猜测,那些官差也会凭着伤口查到快刀门。”
努力咀嚼着嘴里的芋子酥,范元的话说得含糊不清,“任谁看了那些伤口都会以为智盛镖局里的那两位镖头是死于快刀门之手。”
“可是……”芋子酥太干了,范元吞咽得艰难,“可是我们快刀门真的没有对做过这件事。”
“我知道。”章纠白道。
芋子酥只剩三块,章纠白吃了一块,将剩馀两块都喂了范元。见范元吃得艰难,她忙取过挂在马车里的一个水囊喂了范元几口水。
“这一路上你已经同我说过两遍整件事情的经过,我都记得。”
她道,“你说你与范门主的确领着几个亲信下了山,为的是去竞良竞宝大会上瞧一番热闹,也顺道看看能否寻到些罕见的宝贝带回去。可还未到竞良,你们就被人围攻了。”
歹徒蒙着面,身手十分了得,轻易就将快刀门的一行七人打散。范元在两位同门师兄的掩护下逃了很长一段路,等甩掉堵截之人再绕道回那片树林时就发现父亲和三位师兄弟已被害。
四人的尸首还在,佩刀却都不见了踪影。而没过两日,竞良县里就传出了智盛镖局两位镖头身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