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这些天太累了,也可能是悲伤太过巨大,谢文没什麽胃口,回家胡乱洗了个澡,毫无思绪,倒头入梦。
小时候与妈妈的回忆不多,但是一帧帧就像故事一样在梦里回放,像是提醒也像是告别。谢文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一会儿醒来转瞬又沉浸在梦里。
谢文来回翻滚,想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却苦苦挣脱不出。
最後伴随着一阵心悸,谢文猛然惊醒,所有的故事都在这个梦里结束了。
看了一眼手机,凌晨4点。
木木的,之前学习的所有自我安慰的口诀在此刻都起不到作用了,巨大的悲伤将自己包围。
心底溢出的痛苦在一个人的家里,在这样的凌晨里被一一放大。
接下来的几天,妈妈的葬礼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看到她和弟弟,都试图安慰几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谢文不想和任何人链接自己的悲伤。
直到7月1号上午,送妈妈去了墓地。回到家後,老谢不得已,撑着疲惫,去了公司。弟弟睡了,谢文一个人收拾家,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按动滚筒洗衣机後,听着轰隆隆的洗衣声,谢文放声大哭。
之後,谢文洗了把脸,给弟弟买好饭。才发觉到了最後一天,得抓紧把志愿填了。
12:00到了学校,教室空无一人,谢文给班主任打过电话,约好下午14:00,去班主任办公室填写。
自己在校园走了走,大半个月不见的校园,它向自己展示了熟悉又陌生的一面。
谢文特地去了仁风亭,坐在之前和盛星一起背书的地方,摸了摸柱子,这里见证了自己太多美好的经历与回忆。
下次再来,不知何夕了。
四下无人,谢文轻轻地对柱子呢喃了几句:“我没有妈妈了,我只有盛星了。如果我和他还有以後,我们一定会一起回来看看。你希望你一切都好,也希望我一切都好。”
正在谢文发呆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何晓手里拿着个冰激凌,穿着白色的T恤,满头大汗对她笑了笑,然後将手里的冰激凌往她手里一推:“最後一天了,我估摸你今天一定会来,守株待兔几天了,还好等到了你。”
谢文很诧异:“你来等几天了吗?”
何晓像是想要讨赏一般,扬了扬下巴:“当然,怕错过你,天天来蹲点。还好,刚刚远远就看到你了,赶紧去买了两冰激凌,总算逮到你了。”
谢文不解,他怎麽会知道自己一定会来仁风亭,也没多问,接过他的冰激凌:“谢谢,你不是有我电话吗?可以给我发信息啊。”
何晓打断了她:“因为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你说。”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与不安,何晓将右手的冰激凌递到了左手,又用衣角擦了擦手心里的水。
分不清到底是冰激凌液化出的水还是自己手心里的汗,何晓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只是将我看成你的同学,普通同学。但是从高一,有一天上政治课,我刚刚从桌子上醒来,你正好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发着呆。一束阳光就正好打在你的脸上,你随手撩了一下耳边碎发。”
何晓看着谢文的眼睛,放慢了自己的语速,认认真真地开口:“那天你穿了一件粉色的袄子,脸颊也红扑扑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我脑海里只有这麽一句话。之後我就经常从背後看你,看你发呆,看你埋头学习,看你和队长讲悄悄话,看你喜欢在下雨天撑着伞在雨里慢慢走……好多好多的场景。”
何晓在家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遍,才能勉强流利地讲出这番话。
谢文看向何晓,心里明白,有些南墙需要自己去撞才能回头。
他如此认真挚,自己更应该以认真的态度去面对他,于是调整了一下站姿,笔直站好,和他面对面:“谢谢你,如此关注我。从你给我打电话开始,尤其说让我考虑南京这个城市,我就知道,你是想暗示一些东西。但是,我和你明确说过,我不会填南京,因为我心里早就有一个地方和一个想选择的人。和你一样,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何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年少的倔强和傲气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被如此直白的拒绝,像是刻意掩饰自己的在意,擡了擡头,将视线移走,勉强挤了个笑容:“好的,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说最後一句,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三年。不管怎麽样,咱们也是有同窗情谊的。好了,我没遗憾了。”
“嗯,谢谢你的喜欢。”谢文也实在想不出下文,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何晓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你家里还好吧?”
“嗯。”谢文不愿多说。
“我被南航录取了,暑假打算到处玩一玩。”
“恭喜,未来的航天员。”
“航天员不担当,能做个飞行员也不错。”何晓的语气这才透着点春风得意的少年气。
谢文略略放下了心。
何晓指了指外面:“那我先撤了,以後有时间多联系。”
“好的,再见。”
谢文看着何晓慢慢消失在视野里,该讲的话终于讲完,谢文如释重负。
很多人虽然只是过客,但他们在自己的生命里灿烂而热烈地存在过,都会以他独有的方式,让自己的经历丰富且完整。
下午填写志愿,谢文没有犹豫,第一志愿武汉理工大学。她自信问题不大,剩下三个志愿,随便填了武汉的其他三个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