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丶洗脑,他彻底被替换。
他终于长成了资料里那朵花的模样。
而上辈子。
迟雾死的时候,二十八岁,刚好是合同开始後的——第十五年。
好像,漩涡卷进去的所有人都只能在两条路中抉择,要麽死亡,要麽远走他乡。
不,还剩下一个,迟延宁。
他始终守在他该待的位置上。
迟家成了他一人的囊中物。
伴着的,只剩孤独。
随着钢琴曲的替换,迟雾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脑袋里那些记忆在翻涌着自行拼接,而不是让他费力地一一抓捕。
他又在记忆铁壳上敲开了个洞。
迟雾想起来,上辈子他第一次见于南不是在医院里。
而是,在他的钢琴演奏会上。
台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坐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他身上没有西装革履,没有温文尔雅,有的只是平常的装扮,和死水一般的静。
他为什麽会注意到那个角落呢。
不知道。
就像是命运牵引一般,他注定要看到于南,注定要飞蛾扑火般朝他跑去。
那之後。
迟雾主动去要了于南的联系方式。
他认识了那个自学攻读心理学学位的男人。
那时候的于南还在试图帮他恢复从前的记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打上的另一条锁链早已根深蒂固,每一次触及将其解开的孔洞,只会让迟雾越来越痛苦。
精神层面的折磨远比肉。体凌迟还要让人痛苦,毕竟神经操控着躯壳四肢丶操纵着神志意识,一旦记忆锁链不停地撞击神经,他都痛得死去活来,後来甚至再次出现了高烧失明的症状。
再之後,哪怕听见于南的声音都像是在接受一场铁面无私的拷问,让他开始恐惧。可他觉得他从来不该怕的,他想靠近,却四肢发颤。
迟雾回过头来看,那时候的他跪在于南面前,是不是痛哭流涕地格外狼狈,像一只贪心不足而被打断腿爪的犬类。
于南又是抱着什麽心态将带给他的痛苦清理干净後,细致地清空他有关自己的记忆,然後将他重新放走呢,直到他癌症入院,于南才重新以另一种丶更加脆弱无害的方式进入他的世界。
于南在竭尽所能地避免为他带去痛苦,甚至在他刨根问底时,对过去也是一句带过。
李医生看着迟雾那失去焦点的双眸,就知道他正在和记忆世界重建。
迟雾的腿还在抖,甚至抖得愈发厉害,最後更是直接跌砸在地上。
他跪在那儿,膝骨磕出的巨响如同悔过者在寺庙前一遍遍敲击的古钟声,沉得几乎要落入土里。
李医生扭过头,没去看迟雾的狼狈姿态,而是看向窗外的大雪纷飞。
这场雪下得够久了。
但它带着的冷远比场暴雨更让人清醒。
有些东西,早就该被冻入地下了。
对面的楼宇上还有只愚钝不知避寒的鸟儿在房檐上跳动,雪落在它的翅膀上,又被它上下窜蹦的跳动给抖掉。
李医生看着那只鸟儿。
它会死掉,还是飞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另一只鸟也落到了房檐上。
它俩颤缩着挤到一块儿去,像在一并取暖。
但不过须臾。
那只後飞来的鸟儿就用尖喙灼扎另一只鸟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