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昭娆尚可安慰燕不屈只会在自己跟前露出这般情态,但她隐隐也察觉到燕不屈心思。
那就是燕不屈因为黎皎皎在怪罪自己。
仿佛没有她何昭娆的挑拨,黎皎皎便绝不会跟燕不屈闹得如此地步。
何昭娆人在他跟前,穿着初初心动时那件衣衫,燕不屈却全没看在眼里。何昭娆此时此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般陪衬。
这般的奇耻大辱!
何昭娆攥着燕不屈衣摆手掌亦是在轻轻发抖。
来之前她本来还担心,担心燕不屈计较自己跟沐雪尘的勾搭。她本担心燕不屈跟自己为难,然而燕不屈竟将这些视若无物。
泪水从何昭娆眼角滑落,滑过脸颊,滴入了如乌云般的墨色发丝之中。
这样轻轻仰头看着燕不屈俊美脸蛋,她看着燕不屈破了掩术,使得眉心两片劫花露出来。
何昭娆心尖儿冰凉,因为燕不屈的爱恨跟她没什麽关系的。
她竟输得彻彻底底!
燕不屈不爱她也罢了,连恨色也不多,他这样不在意自己有多久了?自己接近谢慈,又去广雪宫做客卿,燕不屈有在意过吗?与其说是宽纵,不如说是不在乎。
这些时日,她眼睁睁看着黎皎皎在燕不屈心里分量越来越重,而自己分量也是越来越轻。
两人目光相对,燕不屈神色倒是和缓起来。
“从前我对你颇多容忍,你知晓为什麽缘故?”
何昭娆涩声说道:“因为不屈你念着和我之间情分。”
燕不屈笑了一下,却很冷漠:“说笑了,我与你之间,能有什麽情分?”
他并没有在意何昭娆的自尊,狠狠踩上两脚。
何昭娆既觉羞辱,又觉不安之意在心头流淌,不断放大。
燕不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这从前有个王子,自幼养尊处优,从未尝半点苦楚。有一日他他扮作平民出宫,拾得金饼一块。他毫不贪心,等待许久,终于等得失主归来。”
“可後来家臣谋反,他族人被屠,又来到了民间。这一次可不是什麽微服私访,他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更无片瓦庇身。他这时拾得一文钱,于是便迫不及待换了一块胡饼吃,再没想过还给失主。”
“王子还是王子时,他金珠宝贝无数,自是可以路t不拾遗,绝不会为区区一块金饼折了自己品行。这并非他品德高尚,而是他拥有太多了。可当他一无所有,从前不稀罕的也显得稀罕,哪怕是一文钱,也舍不得还给别人。”
他叹了口气:“你知晓我的身世,必也猜到几分,这是我的故事。”
可那时燕不屈却拿这个故事来比喻黎皎皎。
他认为黎皎皎一无所有时候,一定熬不住。
何昭娆估摸着大约因为这个缘故,黎皎皎才会愈发被燕不屈在意。
燕不屈大约是将黎皎皎看成自己?
可燕不屈却说:“昭娆,我总是把你看成自己。”
“人性本恶,一个人生来便有兽性,你看看你,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贪。可你不过顺从本性,使得自己这麽一副模样,这不是理所当然?”
“小时候我养尊处优,被规则与道德驯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模样。从我理所当然用别人钱买胡饼,到我亲手杀了师兄,这一切都是顺应与生俱来的人性。我不愿意承认,午夜梦回,我内心之中也有一丝惭愧。”
“所以我一直剩下一瓣劫花,迟迟不能入仙人之境。”
燕不屈叹息:“人总是难以释怀小时候受到的教育的。”
“我宠爱于你,是因我心下十分怜惜我自己。”
“但其实你与我,本没什麽相干。”
燕不屈嗓音也变得十分冷酷:“昭娆,你什麽也不是。”
何昭娆跪在燕不屈跟前,她就像个小丑,
不,不是这样的。
燕不屈,他很喜欢自己呀!
是年少时初初心动,那时候,他们还算得上干净。
不不,就算已经开始不干净,至少没有现在这麽脏。
何昭娆泪水簌簌往下落,想着燕不屈那时候样子。那时燕不屈也不像现在这样的风流深沉,还是个冷硬的禁欲小剑修。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燕不屈心底深处有那麽一个位置的。
她却没留意到此刻燕不屈看她眼神很是冷漠,宛若凝结的冰雪,夹杂几分寒色。
从一开始,燕不屈就没打算原谅她。
何昭娆私下奉别人为主,替旁人在小叶村这桩事上对她诸多愚弄,最要紧是这件事还闹得满境皆知,使得燕不屈颜面受损。
他不在乎何昭娆勾三搭四,追逐强者,因为燕不屈发觉自己也没那麽在乎何昭娆,更谈不上为这些女子手段争风吃醋。
但何昭娆却连同旁人一起愚弄自己,燕不屈断断也不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