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外,盛公公送东川王出来,站在宫道边与他作别。
东川王看着鸣珂锵玉的金贵銮舆从他身侧擦肩而过,銮舆上坐着的年轻男子单手撑额,神态倨傲,不仅对他和盛公公视而不见,行至殿前亦丝毫没有停舆步行的自觉,反而长驱直入径自入了大殿。
“这位是——”东川王侧目看向闻人恪行去的方向。
盛公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低声回道:“是太子殿下。”
果然是他。东川王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大踏步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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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宁帝见到闻人恪,先是询问他的身体如何,又说让太医务必尽心,不拘什麽名贵的药材,但有所需皆可随意取用。闻人恪知晓他这些话其实并不入心,便随口答了,只等着他表明意图。
果然几句以後,顺宁帝话锋一转,提起贪墨案来:“朕本该让你好生养病,不要为了案子过度操劳,奈何此案事关重大,又是你一手查办,旁人纵是想接一时半刻也接不下来。”
“朕已经看过你命大理寺在吏部查的东西,当真是胆大包天!”顺宁帝说着狠狠一拍桌案,比之他一贯在臣子面前温和慈善的模样,现在可以称得上勃然大怒了,“朕视他们为国之肱骨,他们却在背地里大肆吞食民脂民膏,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闻人恪冷眼看着他义愤填膺,并不主动答话。
顺宁帝一番装腔作态,没有收到想要的反应,终是自己先忍不住了:“若是朕命你继续查办此案,这些人你准备怎麽处置他们?”
他的心思闻人恪听得一清二楚,他想听到什麽答案闻人恪亦是心中有数,可是凭什麽就这麽轻易让他如愿?
“父皇容禀,事到如今儿臣也是左右为难,先前未曾想到会牵连如此之广,若是连根拔起,恐危急江山社稷。”
顺宁帝见闻人恪话中似有迟疑之意,不免有些急躁:“这些人都是江山社稷的蛀虫!难道要留着他们继续吃老百姓的肉丶喝老百姓的血吗!”
闻人恪见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心忧黎民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可笑啊,谁能知道,在他这位好父皇心里,重要的根本不是江山社稷,更不是黎民百姓,而是他能不能坐稳自己屁股底下意外抢来的皇位。
如果这些贪官不是东川王的棋子,如果不是大笔的赃银流入了蜀地,如果东川王没有大摇大摆进宫走这一遭,他这位好父皇是绝不会动心起念要把这群罪臣贼子斩草除根的。
也罢,终究是殊途同归。闻人恪听着顺宁帝在桌案前翻来覆去地忧社稷忧黎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揭下他那张自诩“仁善”的虚僞面具,冷冷牵了牵嘴角,说出了顺宁帝最希望听见的话:
“父皇说得是,既然罪无可恕,那便查个水落石出,凡涉案者,量刑从重,依律当斩者,杀无赦!”
步出乾元殿,闻人恪擡手唤过一直候在外面的林钟:“召祝盛辉和裴沣明日进宫,除了他们从吏部查到的东西,还有件事需要他们列个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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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王归京,就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激起一阵波浪後又迅速平静下来。至于这一块石头究竟要滚到哪里,就只有有心人才知道了。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阿洛所知不多,她这几日的心思都放在怎麽瞒过家人们的关注跟林公公接上头。
那日太子殿下只说林公公会与她联络,可到底是个什麽法子她是一概不知,心里便总是琢磨着万一出了岔子怎麽办。为此,她格外留了心,三不五时就寻个理由自己出门走走。一开始东山长公主是不放心的,总安排许多人跟着,不过次数一多,又见阿洛每次也不走远,只以为她是原先在苏家和东宫关得久了想出门透透气,于是也不再拘着她。
阿洛这才得着随意出门的自由。
待到了约定的地方,来的却不是林公公。
“殿下怎麽来了?”阿洛惊喜地凑上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闻人恪轻哼一声,擡眸瞥了瞥阿洛身後零星的两个侍卫,不甚满意地道:“你就这麽出来了?”
阿洛不明所以,以为他是担心被人发现:“怎麽了?殿下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谁也没说呢。对了,林公公怎麽没来?严先生呢?”
不会要她自己放血吧?这难度可是有点高了。
闻人恪眼尾瞥她,却也没再多说什麽,站起身慢悠悠往外走。
阿洛连忙跟上:“殿下这是去哪?”
她不是来给太子殿下送药引的吗,怎麽就出去了?
闻人恪背着手,看她跟了上来,唇角轻扬:“你出宫也有些日子了,想必长了许多见识,就不打算带孤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