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偃仰面,他的嘴合不上,不住地往外流出水渍,双目只看着脏污的天花。
他的舌头已经不完整了,糜烂丑陋得像一坨烂肉。在狱中的时日他试过不少次咬舌自尽,可惜朝天狱看管森严,特别是对他这种有“关照”的犯人,不可能让他得逞。
“本王今日提审你,倒不是想从你嘴里撬出什麽东西。”卫北临漫不经心地缓步走到他的脸边,幽幽道,“本王不会叫你好死的,不过,此番找你,还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观偃眼皮未动,比死了更难堪。
“鬼女,你认识吗?”男人蹲身,轻语般说,“她似乎和你一样,是被火神诅咒的人。”
“啊丶啊啊啊丶啊——”
如同一潭死水的人猛地像被刺激地狼狗,尽管手脚已不能正常使用,仍旧徒劳地扑腾着,眸光尖锐狠毒,死死盯着卫北临,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丶饮血啖肉。
嘭!
好运疾步上前,一脚将他踹开。他是暗侍头领,动脚没有收力,直接将人踹到墙上,观偃仿佛废弃的垃圾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带下去吧。”卫北临嫌恶地拧眉,瞥开眼不愿再看,“那两个人先晾一晾,定时送水送饭,一句话也不要说。好运,你亲自盯。”
好运领命,目送男人离开,随後迟疑地看向墙角昏迷的人。
他跟随王爷这麽多年,从没见过卫北临会对一个人如此恨恶,恨到用此酷刑。
*
从朝天狱回到王府时夜很深了,再过一个时辰天便亮了。
但褚雪镜的院中烛火未灭,卫北临走向偏房的脚步一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又擡起手臂闻了闻衣裳的味道,登时犹豫了起来。
他去了牢狱,不免身上沾染了潮湿气和血腥味,但若是此时去沐浴,要花费不少时间,可褚雪镜房中烛灯都亮着,显然是在等他的消息……
他驻足想了想,索性先将外袍脱下,味道便没那麽大。
澄黄的烛火下,房中静谧安宁,空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馨香。
男人没听见声响,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小心走进里屋。
书案边,女人半趴在桌上,睫羽合着,安静地睡着。
卫北临俯身望着她的睡颜,指尖理了理她垂落的发丝,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阿临?”褚雪镜被惊醒,眼中还有两分迷蒙,“天亮了麽?”
“还没有,你先睡吧。”男人柔声道,“白日再说,好吗?”
“没事。”她揉了揉眼睛,神思逐渐清明,道,“怎麽样?抓住了吗?”
“嗯。”卫北临无奈,褚雪镜睡眠浅,很容易被惊醒,但让她睡在书案边也不是办法,“关在牢里了,跑不了。”
褚雪镜被他放到榻上,彻底清醒了过来,“不是说有菏族人麽?会不会……”
菏族巫族已不成部落,四散在北境四州,但他们大多会巫蛊等奇术,寻常牢狱恐怕不保险。
“她只有一人,就算真被她侥幸逃了出去,朝天狱外便是北境军营。”男人安抚道,“再者,若有人来救她,也能趁此试探出一二。”
他们并不指望能从鬼女口中问出所有的事情,抓她的目的,是引出背後更大的角色。
“好,你要多注意安全。”褚雪镜回握住他的手,“仇飞呢?你打算怎麽做?”
“他害了你,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卫北临垂眼遮住眼中的情绪,道,“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明日好好歇息,後日我带你出府。”
他想过让好运或暗侍陪同,可北境四处虎视眈眈,他不敢轻易让褚雪镜一人出府。
连在王府内都有丧命的风险,何况是情况未知的府外?
但如果为此胆战心惊,长久地把她锁在这座府里……男人感受着手心她的温度,心中的愧疚和亏欠愈加浓厚。
“怎麽不开心?”
虽然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可褚雪镜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低压,不由道:“是不是太累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卫北临擡眸看了看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累…今夜,我丶我能不能宿在外间,我……”
“好呀。”女人另一只手心贴了贴他的脸,容色温婉,“我知道你担心什麽,没关系。”
“嗯。”男人胡乱点头,“我白日时常在军营顾不上你,白日叫两个侍女来你院里,好不好?”
这样至少能在她有事之时有个照应。
“你若不习惯,便让母亲将王府的侍女召集起来,你挑个顺眼的,像秋芝赤莲那样。”他快速地说着,努力搜刮着其他没想到的地方,“这样,到时让她白日候在你身边,夜里我回来便让她回去……不行,府中的侍女未被筛查,要是和仇飞一样……”
思来想去,他根本找不到除了自己能信任的合适的人。
“……你同我去军营吧?”
他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