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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看破（第1页）

道士不着调地跟颜律嬉皮笑脸，满头黑发被随意地用木棒簪起，额前落着零零碎碎的飘逸散发，颜律注视到，他右边有一缕突兀的白色额发。

“贫道净明。”净明一边说着一边将颜律拉到了自己用石头撑起来的小木板桌前。

颜律敛起眼眸，任他拉着走，不管他是胡言乱语也好，还是真有什麽本事，他也确实很想知道，此人到底何意。

颜律与他相对而坐，一擡眼，就看到净明直坦坦的笑眼。

“你那话什麽意思？”颜律不想多废话，直切主题。

净明闻言终于不再死死盯着他看，他将手抵在颜律的眉间，闭上眼复又睁开，而後，他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笑意，“万金之躯，临于崖边，你的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颜律眼神暗寒，他沉默着，身下的手紧紧握拳，“你不是说有破解之法麽？”

“有，可是他，不想见你呢。”

颜律猛地擡起眼，“你知道？你有办法？你到底是谁？”

净明笑着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生别恨，可以解，可若是你的心不解，就算找到他也无济于事，困住你的，是你亲手打开的牢笼。”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不要再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了！告诉我！该怎麽才能找到他？”

净明手抵着脑袋，“找到了他，你当如何？”

“我……”颜律沉默了下去，他当如何？他只是想告诉无生，其实他还有话没来得及说，他想说，其实我爱你，一直都爱你，然後呢？他爱无生，但他是天帝，他没有别的选择。

颜律咬着牙，逼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他犯了人们不能饶恕的罪…那些惨死的冤魂需要一个交代……”

“撒谎。”

净明轻飘飘的声音像一把巨刃将颜律身体定住。

“你明明早有答案，又为什麽要骗自己。”颜律发现自己动不了身，他额上流下冷汗，只能听着眼前人一句句将他的心脏捣碎，“王夫人，白枝雪，重明……轮回塔是你亲手打开，这麽多，你不是都亲眼看过他们的末路吗？”

“颜律啊，莫苦求，休强揽，必然要逝去的东西，为什麽要留，从你第一次强回天界的那一刻，就错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颜律用了全身力气，终于找回了声音，“你是…净？”

能控制住自己，能知道一切的，能一语戳穿他内心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轮回塔的主人，世界的第一个神，也是斩断通天枢留下百骨峰的神，净。

“哈哈哈哈哈”净明笑得没样，“什麽净，他早死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只不过是他残留在这塔里的一片神志而已，颜律，第一次见你，我就很喜欢你，这破解之法，就在一切的源头处，在那里有你想要找的人，这次，在一切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真的是你最後赎罪的机会了。”

颜律看着眼前的一寸光景幻化成一片青烟消失不见，他终于能动了。

几乎是一瞬间，颜律站起身欲朝着青烟飘去的地方奔去，但下一刻，又驻住了脚步。

那确实不是净，他神陨以後便已回归了天地，成了道的一部分，那麽如今，这也应是他的归途了。

天地尚不能长久，更何况生于天地之间的万神万物。

他不敢承认是自己运数已尽，仔细想想，其实一切都早有迹可循，也许连姬殷也不是最初的导火索，而是在更早以前，在他开始坐在枫树下无时无刻眺望凡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走向了终点。

终究，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他早该明白的，可却偏偏要折腾到如今这个地步，还害了无生……

净明说的源头，没有告诉颜律到底在哪里。

但可悲的是，他几乎下一刻，就明白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百骨峰上，风雪交盖处，隐隐看见一个逆雪而行的影子。

颜律这一路，又走了些许时日，他没有动用法力，靠着双腿一步一步走来。

不出所料，从西向东，他走到了荣府的旧址，路过了新绿覆盖的琼山，再一路踏过了自己曾经带着银夙走过的痕迹，来到了百骨峰。

脚陷进皑皑的深雪中，这次，没有看见拦在半山腰的狐妖，颜律走上记忆里熟悉的长坡，就是在这里，他割穿了魔头的身体，而他的血亦顺着长坡流进了山的最深处。

断崖之上，有一把月白的长剑深深插入岩壁的缝隙中，仿佛与山本是一体，那剑上刻着两个字“净明”。

颜律停住脚步，被寒雪蒙盖的双眼注视着站在剑旁边的身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无生……”他缓缓叫着他。

高处的人闻声转过的脸满是惊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颜律，其实在颜律错过他的每一次里，他都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颜律，他本是想看着颜律在无尽迷失的岁月里痛苦，只要看到他痛苦，自己才能好受点，自己才能为南风报仇雪恨。

他纵情的嘲笑过了，也纵情恨过了，可走不出去的时间里，无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随之而来，是满腹委屈。

如果有选择，他不想的，不想被困在这里，不想死，不想害死那麽多凡人……只是无人听他述说，也没人在乎原委。

他的诞生就是一个错。

可他偏偏又很想活着。

无生，是颜律为他起的名字，後来是钰川告诉他，无生，是意为他根本不应该存在。

他恨颜律，可他发现他只能有这个名字，因为三界之中，没人知道他是谁，只有九重宫里的那一人唤他无生。

原来他走不出轮回塔，南风的死还是换不来他的来生。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来了百骨峰，也许是记忆里，他还在留恋着洞底的那片池水，他本想在这里结束这一世，却没想到生别恨会失效，没想到会再次看见颜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