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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石头（第2页）

感觉填饱了肚子，石头蜷缩在一个蒲团上面，渐渐阖上眼睛。

梦里，他梦到母亲骨瘦惨白的脸手里抓着一个馒头递给他吃，又梦到街边吹笛或是耍杂技乞讨的女孩，那笛声总是让他驻足，渐渐地，笛声越来越清晰，从远处靠近，在某一个瞬间刺破了他的梦。

他惊醒过来，笛声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回响，在这个荒无人烟的破庙里。

石头害怕起来，他曾听娘说过，夜晚的深山里，会有吹着笛的妖怪。

他慢慢走出门，走进了破败的院子里，四周空无一物，只有看不见的杜鹃咕咕地叫。

这时，笛声戛然而止。

“你是谁！”

石头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这才看见屋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袍，身後一轮圆月将他包裹。

石头想，他是这庙的神吗？

“我是…石头。”

“石头？什麽蠢名字，难听死了，这是我的地盘，滚出去。”

石头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去，我太累了，就只想在这里睡一觉，求你了…”

荣莲两三步从屋顶跳下来，石头不敢靠近他，连连後退。

“你躲什麽！”荣莲皱起眉头。

石头定住。

“你怎麽像个饿死鬼？你爹娘呢？”

“死了。”

荣莲突然住了嘴，半响，他又说：“留你一晚可以，但要给我留宿钱。”

“我没有钱。”

“明天给我抓只兔子，野鸡也行。”

……

“好。”

第二天，骨瘦如柴的石头自然是抓不到什麽山鸡野兔，他心里焦灼得满头大汗，这时，他头顶飞过一只麻雀，落在前面不远的树枝上，小小的巢穴里窝着几枚蛋。

兔子抓不到，也许鸟蛋也行呢。

石头没再犹豫，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树。

耗费了大半力气，石头终于骑上了树干，他伸手去拿蛋，麻雀惊叫起来，用嘴尖去啄石头的手，石头痛得大叫，树下，不知荣莲什麽时候出现，捧着腹哈哈大笑起来……

在荣莲的准允下，石头又多留了几天，他只觉得这个漂亮哥哥好奇怪，他每天都会来，还带着一些让石头垂涎三尺的食物放在供桌上，说是要供奉给神仙。

但是，之前那些都被虫鼠啃烂发了霉，也没见有人来换呢。

每天晚上，石头看着桌上的包子大饼口水流了一地，荣莲一般晚上不会留在庙里，石头被勾了魂儿似的，走到桌边，挣扎了一阵，在敬重神明和填饱肚子之间，选择了後者，他只吃一点点，那位满面尘土的神仙应该会原谅他的。

他从每样碗里抽出一点来吃，他想，这样也许他就发现不了了。

荣莲一到白天就会来庙里，又把碗装得满满当当，然後他就会找石头要“留宿钱”，比如，去河里给他抓鱼，又或是，在白天抓着三十只萤火虫，石头怎麽抓也抓不完…

有时候兴致来了，荣莲又会开始吹笛子。

石头累得气喘吁吁，但是一听到笛声，会听得入了迷，在远处看着他。

“好听吗？”荣莲眯起眼。

石头一个激灵，连连点头，他笑得露出两排牙，“好听。”

“想天天听吗？”

石头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他迟早要出去谋生活，应该是没有天天，但漂亮哥哥好像很期待自己的回答，于是，他答道：“想。”

在那一个月里，石头几乎每天都和荣莲待在一起，每天偷吃的贡品终于让他长了回了一点肉，荣莲比他大不了多少，他对石头说他叫刘霞，是村口刘屠夫的儿子，石头心里不禁感叹，原来屠夫也可以生出怎麽漂亮的孩子。

他们一起在山间奔跑，闻香捉碟，累了就去河畔边游水，无忧无虑地，做着这世间孩童本该做的最快乐的事。

但快乐终究是短暂的，一个月後，石头突然离开了，他在蒲团上留了一张纸条，那上面歪歪扭扭是他能写的所有字：

霞哥哥，我走了，去生活，我会想你。

许久後，荣莲在後院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杂役，是辞别两年之久的石头，回忆里的画面已经被岁月冲洗得有些模糊，他感到心中愤怒与欣喜向交，看着石头瞪圆的眼睛，狠狠踩烂了他的扫帚。

石头怎麽也想不到，昔日屠夫儿子变成了荣府贵公子，他想霞哥哥肯定因为自己“爽约”而生气，他想过去跟他道歉，像以前一样，用一只蝴蝶去逗他开心，可他发现，他连荣莲的院子都进不去。

这时他才明白，他与荣莲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是刘霞，是荣莲，如今，他是主，他是奴，那一个月的快乐，不过是虚幻泡影，是这世界一不留神出的小差错而已。

再後来，为了拉回即将掉下桥的荣莲，石头掉下了水，这便是属于石头的全部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