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了口气,气息未吐出来,门口跑来一内侍,急急高呼:“陛下,太傅醒了丶太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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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宁与郑冉星夜赶出宫。
沈安宁走到门口,有些惶恐,郑冉拉住她跨过门槛。
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粱廷玉醒了,甚至坐起来,笑吟吟地看着沈安宁。
她伤得那麽重,怎麽会坐起来,沈安宁揉了揉自己安静,是自己眼花,还是说,回光返照呢。
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是後者。
“太傅。”沈安宁轻轻呼唤一声。
粱廷玉侧靠着软枕,脸色蜡黄,同她招招手,说:“我有些事情与你说,郑冉,你也来。”
两位年轻的晚辈,一向以粱廷玉为先,面上嬉笑怒骂,私下里都是十分敬重。
粱廷玉叹息一声,道:“我的命数,我自己知晓,十四年前,我就该死了,是陛下救我一命,也算是见识到了人间最美丽的一幕,权势于我,也不再那麽重要,我知道我无论做什麽,陛下都会一直信重我,对吗?”
沈安宁眼眶发狂,双手紧握,她在死死压制自己,感觉心口的狂热要将她侵蚀,她想发泄。但此刻不能,她咬牙忍着。
粱廷玉轻笑一声,“可惜臣要走了,无法看到陛下病愈,陛下将来病愈,记得坟前告诉臣一声。”
她的脸色很差,说话也带着喘气,声音都很小,唯有靠近才听得清楚。
沈安宁在床前坐下来,握着粱廷玉的手,发现她的手是热的,并不是冰冷的,像是寻常人的温度。
粱廷玉说:“我刚刚醒了,我在想,我应该葬在哪里。”
“帝陵之侧,有卿一地。”沈安宁回答。
粱廷玉颔首,先笑了笑,说:“我粱廷玉孤独一人,以你给的玉佩做敲门砖,敲开了一道门。陛下,你要记得,我孤独一人,我死後,不要降恩弥补她人。人死如灯灭,什麽都没留下。还有,我一死,消息不能放出去,你可懂?”
“懂,会引起学子们的不满。”沈安宁低头,“对不起,我不该开考。”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疏忽了。”粱廷玉无力地望着她,想要多看一眼,目光徐徐落下,落在她紧握自己手腕的手背上。
她觉得,已经不错了。
还求什麽呢。
多活十四年,站在顶端,睥睨天下,她做过良臣,做过谋臣,也做了逆臣,好的坏的,都做了一遍。
就连感情,都体会过一遍。
值得了。
她慢慢地呼吸一口气,眼前发黑,恐要晕厥过去,她干脆闭上眼,呼唤郑冉:“郑相。”
郑冉前进一步,“我在。”
“我书房里的书,都给你了。善恶没有区别,律条多有不足,吾之辈,遇新朝,施展拳脚,莫要恪守陈规。”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肺似要烧了起来,她又吸了口气,压下喉咙涌上来的血腥。
她还是选择反握沈安宁的手,说:“别慌,密不发丧。”
“知道了。”沈安宁沉着脸,眼睛湿润,心口难以压制的躁动忽而就这麽消散了。
她伸手,抱着粱廷玉,避开她的伤处,轻轻地抱着,她说:“我给你一枚玉佩,却让你失了一条命,对不起。”
她难得的冷静让粱廷玉很高兴,道:“我买了两间糖铺子,送给你了。”
“沈安宁,一朝新立,会死许多人,一朝改革,同样会死很多人。但这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
“不必沮丧。”
“沈安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