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别离◇
◎她爱他,他也爱她,一同上天堂,一起下地狱◎
明玉说完,脸上倒是风平波息。
她天生就是这样古怪,平素受宠被爱时,就作天作地娇嗔,使小性儿流猫尿儿,蹬鼻子上脸。
到真卷入风波里,她反而全无脾气和眼泪,且事越大,她越冷静。思索利弊,做出抉择,坦然接受结果。
像这时,她就有种自觉。自知背叛了褚策的信任。虽说国北被掠定然不是她偷图一事引起的,但就凭她嫁了褚策,还与前夫敏木尔,小叔子褚萧牵牵扯扯这两件事,褚策如果动怒要罚她,亲手教训她,甚至分居赶她出去,明玉也能接受。
只要他不要休弃她。
良久,一屋子寂静。唯有案上青铜莲花灯,灯芯紧紧地跳。
褚策蹙眉,喝空了一壶龙井,摇摇茶壶,示意明玉再烹水泡茶。他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明玉清了茶渣,舀两勺新茶叶,乖顺静等水开,举铜壶注入滚水。却才放定水壶,视线猛地一仰,是褚策,捏紧她下巴擡起,站到她面前。脸上带着质疑与怒气。
“所以说,你心里头,还是有前头那个人。”
褚策沉声问,语意不善。明玉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已是耐着脾气,故意客气说话的模样了。
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什麽前头那个人,那人是谁?
就见褚策用力甩开她,负气恨道:
“对,对,我不该问。我何必自取其辱?他是你第一个男人,你们才是奉父母之命的姻缘。你射箭骑马都是他教的,你现在还成日勤练,未曾荒废。我和莫初教你剑术,你就嫌苦不学。就因你心里头还念着他。”
明玉这才悟过来,褚策口中“前头的人”是说敏木尔,再看他神色激动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
这紧要的关头,他却是在吃敏木尔的醋吗?
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站起来,钻进他怀中紧抱着,轻锤他否认:
“没有,我心里没他。”
明玉踟蹰一会儿,毕竟变心一事,不甚光彩,却还忍不住往下说。
“三哥,你好没良心,我老实服侍你三年多,生是你人,死是你鬼这种话都说出口,孩子也要与你生,你竟还疑我的真心麽?”
“那你为何,早不与我说?非要自做主张,担惊受怕许多天。”褚策怒意未消,问。
是啊,为什麽呢?明玉现在也迷惑得很。
虽说人言可畏,蜚短流长,但她有自己男人包容她给她撑腰,又何需怕那些闲言碎语。如果担心褚策激愤冲动,要杀敏木尔,只需她挺身阻拦,一定阻拦得住。他一贯不是使阴招的宵小之辈。
明玉说不上理由,只得抱着褚策不放手,眼泪滂沱外涌,咬唇抽泣。
“三哥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打我骂都好,你别不要我。”
褚策诧异道:“为何打你?怎会不要你?”
才知道这前前後後的事,着实给了明玉极重的压力。而这些事情里,男人各自算计,她才是最苦的。
她又向来心思重,必是将国北失守,边栎之死,都与她做了假布防图相关联。嘴上倔着不认,内里心肠早就绞碎。
于是安慰她,抚她肩膀柔声道:“傻孩子,无论你做了什麽我都要你,只怕你不要我。我就是生气,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以致,以致。。。”
他顿了顿,不好说明玉陷入圈套。因她总自以为聪明,若被指出跌进陷阱,又需自卑许久,便改口道。
“以致一个人担着,这阵子不好过吧?傻姑娘。若及时和我说了,我们两个有商有量的,哪会叫这群小人扰你清静呢?对了,你是真不喜欢那个人了吧?”
他又绕回敏木尔的话题。和缠着讨糖的孩子似的,没完没了。明玉狠狠掐了把腰际,骂道:“不喜欢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你不许再问了。”
明玉极其不喜那什麽“第一个男人”的论调。因自幼觉得,这理论,就是在贬低女子。
仿佛嫁了一个,就从头到脚就打上了那个人的烙印,成他的专属品,怎麽洗都洗不脱。全忽略了女人也有意志,有想法,在成长,是完整的一个人。
可这规矩谁定的呢?明玉推断是那些没有魅力的猥琐男人,靠这套话术,骗女子守节,骗男子不与二嫁女成婚。
实际上信他们才有鬼。想那高祖龙行虎变一生,算是人中俊杰吧。可他不是高後第一个男人,甚至都不是最後一个。
高後柳瑛,毕生风流韵事一箩筐,却不妨碍两人深爱彼此。高祖至死都抓着柳瑛的手,柳瑛到死都在一声声唤高祖的名讳。
因这二人还带着北人最朴实的痕迹。当初北人逐鹿在莽苍大地时,没习得那些南边桎梏,男女关系奔放丶残酷,极致浪漫。女人有很多选择权。
谁管她们第一个男人是谁,爱谁谁。只眼下活着的,她心里深爱的,梦里忘不掉的,与她生下最强壮丶最聪慧的孩子的,她一生承认的,才是她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