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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阿萝 ◇（第1页）

143阿萝◇

◎情是情利是利，她是他一生的挚爱◎

这年北方雨水多，暮秋了雨还绵密下着，再叫北风一吹，阴冷冷地透到骨子里。

明玉怕长公主受不得北方寒凉，唤宫女关门关窗，燃起紫金香炉，点的是她阿娘喜欢的月麟香。

又怕长公主闷，在等午膳时叫殿後的乐班奏了一段《惊梦》，亲手泡了新茶供她品尝。

殿外风雨凄凄，殿内旖旎一室。只是丝竹在湿天总有些呜咽似的闷音儿，添出伤感。

但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儿，心思细腻，举止灵巧，很会服侍人。不似她和晚春，从来娇生惯养，什麽都不会做。

到了午膳时，明玉就支走了宫女内侍，连晚春也不曾留，只与长公主相对用膳，夹菜添汤的事当然是明玉做，熨帖周到，长公主难得对她笑一笑，那笑容竟让明玉有些恍惚。

这是头一回，母女和和气气同桌吃饭。

两人说起来母女一场，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以往哪怕过节，不是如月被关着禁闭，便是明玉被送到庄子里。等後来两人都有了自由时，如月又不愿见这个女儿了，只将心中多年的恨和恐惧，投射在了明玉身上。

这一时都有些感慨，拘谨里带些刻意亲和。

却也都不曾想，这是头一回，也是唯一的，最後一回。

明玉给长公主夹了一块蒸白鱼，斟上一盏梅酒，笑道：“阿娘尝一尝鱼，虽说江北河鲜到底不如上京，也是三哥专程让人去东江打来的。配上今年新梅酿的酒，还算清新鲜爽，能够入口。”

长公主尝了尝，难得称赞：“好吃。”

明玉欣喜，又给她夹铜锅酱鸭。

细细解释这道菜是阳城特色，妙在铜锅与酱，酱料咸甜中含些许姜辣，里头煮着提前用花椒子腌了一夜的带皮鸭肉，再撒上芫茜与葱，用铜锅点小火滋滋儿地烧。但这个菜又不好配梅酒，得就着允阳当地酿的一种高粱酒，烈，辛爽，衬那肉和酱的香气浓郁无比。

长公主猛喝一口，果真被高粱酒冲得呛到。指了指明玉笑出眼泪。正想品评一番，就听明玉岔话道。

“阿娘喜欢琼苑麽？若没那麽喜欢，倒可以移居云顶山道观，或住到家里的别馆去。只是别馆不似这里奢华。但是自家的地方，住得自在些。我与三哥商量过了，立刻把别馆好好修葺一阵，最迟到了立春，阿娘就能住进去。。。”

长公主听出一丝异样，停箸道：“什麽意思？”

明玉道：“没什麽意思。儿与三哥想给母亲尽孝，想请母亲住在自家宅邸，以後要相见，也方便。”

长公主道：“从前也没见你尽孝，如今尽什麽孝？”

明玉答：“从前儿颠沛流离，力有不逮，如今遇到三哥，与他安生过日子。也想留住阿娘，春时尝新茶，夏时烹瓜豆，冬日就在一起煮锅子饮佳酿。虽不如在上京那般炊金馔玉，可一家人凑趣喜庆地生活，总不会再分开。不好麽？”

“好啊！”长公主笑。她这个女儿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甜美的新娘子，看什麽都天真。

“一家子傍着男人活，好得很，可你丈夫与何诚一样带兵打仗。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死了，你怎麽办？”长公主问。

“再另跟一个，重新开始伺候，又把孤的脸面，柳家的脸面糟践一遍？”

明玉脸上已明显不快，长公主却不理会她，喝一口梅酒继续说。

“若不是孤来一趟，挑明你的身份。你到现在还被三儿藏着做小。不晓得你是怎麽想的，孤要是你，早不愿茍活了。”

明玉当真生气了，低声还嘴。

“阿娘来又不是为了我。名分的事我与三哥自有打算，他已承诺过。只需等些日子，周折一点，终归能办到。”

长公主冷笑：“柳明玉啊柳明玉，亏得你打小自负聪明，男人的嘴你也信？脑子里除了三儿就不剩别的了麽？”

明玉也讽。

“阿娘既知道男人不可信，那舅舅与外祖父也是男人，为何他们说什麽阿娘就信？遇见个危难，就把阿娘推出来周旋。我叫三哥哄了，最多被骗色，骗了又怎样，跟他我无亏无损。可阿娘上回吃的亏还不够吗，搭进去一生幸福，这回还要听之信之，揣着要命的密诏为之奔走，非要把命都搭进去才算吗？”

这话直在谴责景帝与桓帝，着实大逆不道，幸得殿内没别人。长公主终归是明玉亲娘，尽管怒意怫然，也没斥她大不敬之罪。

但明玉说的话，戳中了她心里一处隐痛。她这一生经历的苦，都起源于遵了景帝的意思，参与设局杀单超。

“父皇待我极好。浩荡君恩自当报还。孤是夏侯家嫡女，受万民供奉，亦当担起使命，护国护家。绝不能人那宵小作乱宫廷，专欲擅权。这些，柳明玉你一个抛家不顾，一心与男子厮混的不肖女当然不懂。”

长公主顿了一会儿，又扬起万钧气势。

她总是自诩景帝嫡女，只因她生母是景帝发妻。可秦贵妃生她的时候，景帝早有了先後两位皇後，也与其他妃嫔生了许多子女。但她依旧孺慕父亲，也享受过整个皇宫独一份的慈爱。

小孩子也是很势力的，比起常含忧愁的亲娘，长公主更喜欢父亲。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九五之尊，英俊而威严的男人有着致命的魅力，却独宠她母女俩。一个月有二十多天住在贵妃寝宫，每天上朝前都要抱着妻女亲了又亲。

“如月，阿萝，你们就是朕的心尖肉，朕疼死你们了，你们要一辈子做朕的乖乖，好麽。”

如月咯咯笑着说好，贵妃却不怎言语。待过几年，贵妃身子不好病了。素来勤勉的景帝，为了发妻两月不上朝，衣不解带地照料。

谁知贵妃还是福薄，没承得住天子恩情，仙逝了。景帝那一个月眼睛都是肿的，眉目间都是对挚爱发妻的哀思。从此更是将如月带在身边抚养，悉心教导。教她读书写字，告诉她什麽是忠君使命，允她听政议政，让她受独一份的荣宠。

英明中兴的帝王，君恩父爱全然泼洒给她，如月当然不能抵挡，父皇说得什麽话她都相信。

但明玉却听的是另一番故事。

是祖母柳姝城心情好的时候，在暖阁晴窗下教她读书的间隙，将外祖父外祖母两人的故事化作王和萝敷，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