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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嫌疑 ◇（第2页）

但显然，褚家这堆乱七八糟的人物和关系，敏木尔已比在东山马场时清楚得多。

“那天他们带我走，审出我是你的夫君，就拆了我一节肋骨。我倒没有很怕，自父汗和哥哥死後，我被迫离了西厥，什麽苦都吃过，不多这一遭。我就是担心你，怕他们也折磨你。如今看来，你一切都好，实在太好，太好！”

敏木尔不住叹息，目光像春夜的泉水，借着幽暗火光一寸寸漫在明玉脸上丶身上。

多麽漂亮丶纤柔的小人儿啊，他的妻子，身子软滑得没有骨头一般，带着甜香气息，他从前最是喜欢。许多个夜晚和清晨，他抚摩她亲吻她，在她脸上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用手丶唇丶身体去感受那花骨朵般的小小少女，绽放成雪莲一样明媚美人。

现在她哭了，为他而哭。他多想再抚一抚她。

敏木尔的手掌酥麻，回想起昔日缱绻时光。却一擡眸，望见明玉一双泪眼里满是愧疚。心又冷了下去。

他不愿从明玉眼里看到愧疚。他宁可明玉怨他，骂他，恨他，像任何妻子怨恨她没有出息的丈夫那样。而不是她这样的愧疚！

这愧疚的表情充满生分，高高在上，无不在告诉他，她已不是他的妻子，是别人的女人。她来是为了给他补偿，而後恩怨两清，而後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当他不存在一样，从夜晚到清晨，耳鬓厮磨，缠绵私语。

便讥讽道：“是了，我的担心多馀。他们敢随意伤我，却不敢伤你，因为他们怵你如今的男人。”

敏木尔喉结涌动，明显有些激动。

“你男人真有本事，连褚七都怕他。褚七惦记你，能千里迢迢把你从西厥带走，现今你们都在阳城，他反而只干看着，什麽都不敢做。看来你跟着他，是比跟着我强。”

明玉语塞，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只试图掀开毛毡子，照料敏木尔身上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一个没用的人。灭门仇，夺妻恨，一样都解决不了，怎配与你在一起。你也不要管我了，快回去与你现今的男人团聚吧。”

他已自暴自弃，说出来的话既扎自己的心，也扎明玉的心。说罢，如受伤的兽一般，往暗处一缩，愤懑，沉默，眼眸却大有留恋期盼之意。

明玉心里发酸，眼睛里的泪也干了。

这的确不是个大丈夫。命都快保不住了，却只晓得发脾气，怨天尤人。而他还在期盼什麽呢，期盼她做回他的妻子，与他一起亡命天涯？不，根本没有什麽天涯，若不是她有褚策做靠山，他们连这个地室都出不了。

他已是这样的人，总不能两个人一起天真。明玉盯着他。

“阿哥，真正的恶人是褚七，我在他手上遭了不少罪。你继续被他控着，真的会死。我不能看着你死，我必须带你出去。”

她找了一件外褂给敏木尔披上，扶他下床。敏木尔却趁机握紧她的手，凄然追问：“可你依旧是我的妻子，你心里依然舍不得我，是不是？”

明玉小心翼翼牵了他往楼上走，神色却多有回避。待出地室，见着阳光明晃晃的，微凉的空气里夹杂秋桂甜香。方答道：

“阿哥，夫妻缘分天定，相伴多久自有定数，勉强不来。但我绝不任他们欺辱你，一如你也不会由得别人欺负我。你放心，我要带你活着出去。”

言语中的意思敏木尔领会。他虚弱坐在藤椅上，面色苍白，眉眼阴郁，陷入良久的沉默。

明玉自去厨房烧水，烧到一半，沈进进来帮忙。

炊烟袅袅，水汽氤氲，竈火明亮。庭院里俊俏男子，一曲没吹完的残曲。若不知这三人关系，不听二人竈间对话，还道好一副小家烟火，和美景象。

“你们把他关在地窖，见不到太阳，伤势怎能好？”明玉冷声说。

沈进拨一拨竈中火，投一块柴：“他的伤好不好，没人在乎。不是谁都似明姬，顾念人死活。”

明玉正要骂，锅中水开，敏木尔急剧咳嗽起来。忙盛一碗水吹温，让他喝了顺气，又备好水给他洗头。敏木尔自己擦身，接连洗下几盆血污水。明玉找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上，扶他去北屋休息，方出来与沈进说话。

“你们要什麽？”兜了如是一圈，特意把人折磨一遭带给她看，必定是要驱使她做些了不得的事情。

敏木尔不在，明玉恢复冷然。

好嘛，这才有柳大姑娘本来气势嘛。沈进心笑，面上却是严肃的，铿锵说：

“今冬的国北布防图。”

好家夥，要的是硬货。明玉心惊。

自有了这个沈进，褚萧的动作都高级不少。若从前，他挟敏木尔，无非见一面，发一发疯。现今倒省了虚头巴脑，直取要害。

今秋，为防北蛮来袭，允阳王令王子朝臣献策，褚策因统领国北边关之便宜，百战百捷之经验，拟出了应对之策。

褚萧要这个，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好。”明玉几无片刻迟疑，一口应了。

沈进诧异，问：“明姬何不三思，再给答复？沈某不急，明姬想好了再告与沈某便是。”

“不必。”

沈进好言相商，明玉却无意拖沓行事，“等我音讯，届时我给你图，你给我人。你也回去告诉褚萧，不要再耍花样。还有——”

明玉垂眸，“我与先生几面之缘，已知先生是君子。先生应我，不要再折磨他。”

“好。”沈进微笑，陈恳应了，恭敬送了明玉出去。

再回来，他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小心包好陶埙收起。听得那北屋里有响动，沈进面上笑容收敛，冷然往那窗边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