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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好与坏,事情总该有个了解。
这夜,月光凄迷,冷水般淅淅沥沥洒在地上。在阴暗的起起伏伏的轮廓里,山阴一处小哨所亮一盏小灯,风吹起,忽明忽暗,引得哨所也明暗不定,诡异无边。
明玉与褚萧相对。
褚萧细细打量明玉,眼神爬满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
又是这种眼神,似是坟冢里的幽魂看着阳间的活人,贪婪丶渴求丶又带着一丝畏惧。明玉厌恶别过头去。
“你想要什麽?”明玉问。
“我还没有想好。”褚萧滞了滞,赧颜道,“我终归是想要你。”
他说得真真的,若是不知前因後果,还真会以为他羞涩且真诚。
明玉冷笑。褚萧面色如霜,似是在这冷笑里受到了挫折。
“我知道你愿意与我三哥在一起,你心里有我三哥。没有关系,我不在意,我更想要你。”
“你就待在三哥身边,我不介意。我知道你一个女人,也有许多无奈。三哥能光明正大接你进门,我却没有办法。你放心,等我驱走程馥,我就去接你。
你也不用担心跟过我三哥我就不要你。我从来不嫉妒三哥,只是羡慕他,他一直都有最好的东西。他的母妃,父王,郡主妹妹,肃陵大营,还有你。他手里的都是最好的,他有的我都想要。
你喜欢三哥,那最好。我巴望着你喜欢他,世上最美的女人喜欢他,却跟着我,多好,多好…”
褚萧眼角泛红,说得十分陶醉。明玉轻轻蹙眉,厌恶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那沈进与她对视一眼,也升起许多不快,正欲打断,便见褚萧擡眸一笑,醉眼如波。
“玉儿,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愿你和三哥的情分就这麽断掉。韩宁,你现在可以带走,但是那个樊五…”
褚萧走近,轻轻扶上明玉流纨般的腰身,附在她耳畔低语:“我先留着,等我想到要你做什麽,再说吧。”
明玉未曾挣扎,到这来之前,她早做好了受些手脚欺侮的准备,她也不是未婚嫁得大姑娘了,褚萧摸一把腰,贴脸嬉笑几句,都在意料之中。
不想沈进轻咳一声,拨了拨褚萧。
“沈大人虽非贵公子,却着实好风度。”明玉浅浅笑说,“但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们已知道,这樊五究竟是谁。“
“自是知道,是以用他来要挟你。”沈进倒也直爽,省去了拐弯抹角,拦住了褚萧,又低声道:“放心,不得叫你吃亏。”
明玉哑然。沈进与褚萧,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再谈下去毫无裨益,不如先带走韩宁,稍後的要挟,以後再说。
韩宁被带上来时,面上倒无异状,走几步却踉跄起来。他本不愿说,明玉细问才知,他是在牢狱中让人伤了腿骨,心下痛惜起来。韩宁苦笑道:“你先别顾着同情我,我这伤不能让人知道,回不了肃陵大营。你想办法把我调到君侯亲卫队吧。”
明玉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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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夜里,褚策与褚铭就曹公公密函深谈一番。
上京局势着手一团乱麻——
自景帝薨,皇室内斗不止,渐衰,诸侯州郡豪强竟起,那天子便成了虚供的名号。龙椅上刀光剑影,连换了几茬人。
几经凶险,终是换到当今天子——景帝九皇子登基。而这这九皇子与褚铭有少年交情,早年褚铭在皇苑养马,备受皇亲国戚白眼,唯性情温平的九皇子曾对他多有照拂,二人就此接下情谊。
而後皇位之争,各皇子明争暗斗,九皇子曾到江北之地躲险,褚铭率北地诸侯看顾礼遇,严加保护。待其兄灵帝宾天,褚铭为首的诸侯世家带兵护送其返回上京,拥立为桓帝。
而如今天子微恙,一月不临朝。眼见那各路骚动之心又蠢蠢欲动,何太後为首的外戚,廖丞相带领的文臣,以及褚铭这样的地方诸侯,都在观望而欲变。
但这褚铭,约莫是早年受过磨难,总是胆小得很,守着江北称王称霸,对上京皇室心存畏惧,不敢造次。是以,尽管曹公公密函写得声泪俱下,反复斥何太後丶廖昱等人犯天子威严,困君于内帷,露狼子野心,望褚铭等诸侯入京勤王云云,褚铭也不为之情动,认作坐壁上观打算。
褚策显然不是这般看法。在他看来,这正是允阳以勤王名义入京之契机,奈何父王畏首畏尾,他无法一人独断,便也不多说什麽。
而他也有私心——明玉终是愿意与他生孩子,那上京的纷纷扰扰就暂与他没有关系了。他顾好手下那一亩三分地,顾好女人孩子就好,至多再保全一个长公主岳母娘。至于龙椅上坐的是谁,允阳军是否南下,这些褚铭都不思虑,他着实没有思虑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