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
旁边的夫人们,没有一个说话的,都在心里抽气,这个程敏搞什麽呢,怎麽看不懂了?
之前还以为她在算计郡主的女儿,没想到根本不是。可这个姑娘到底是谁,也是亏了这边都是妇人,没有去那边看耍百戏,也就没有看到扮娃娃戏的小姑娘。还真道是谁带的小姑娘,被程敏算计上了呢。
可是程敏也真奇怪,不是姜家的姑娘,更不是郡主的女儿,找郡主商量是几个意思,当真是正常人理解不了的脑回路。
“夫人,郡主,可有什麽吩咐?”娃娃戏的班主施娘子,一个梳着圆髻的妇人冲着两人福身道。
怀山郡主一指,“可是你们的人。”
施娘子上前揪住小姑娘的耳朵,“刚才要上场了,找半天都找不到人,敢情跑到这儿撒野来了。要死了你个小贱蹄子,敢冲撞贵人,仔细你的皮。”
姜家的下人蹙眉微咳,提醒她注意,施娘子赶紧回头哈腰道:“瞧我这张嘴,给夫人们赔罪,不知小桃红犯了什麽事,让她磕头认错,任打任罚。”
“你说什麽,这怎麽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程敏疯了一样去摇小桃红的肩膀,“你说,你娘是谁,是不是郡主。”
怀山郡主倏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来人,掌嘴。”
郡主身後站的婆子早就忍不住了,立刻有人上前,架住程敏,婆子甩开胳膊,用力抡下去。
“啪”响亮的巴掌声,简直就象一声惊雷炸开,一时间让现场的人噤若寒蝉。
但还没有完,郡主只说掌嘴,没说掌几下嘴,于是婆子左右开弓,数十下後,程敏的脸,便如蒸馒头一般肿涨起来,又红又肿,活像个酱猪头。
怀山郡主此时才手臂微擡,婆子顺势住了手,郡主看了一圈来的宾客,趁机挑开了道:“请小姐过来一趟。”
圆姐儿被姜家一个媳妇子送过来,规规矩矩冲着姜老太太和母亲一福礼,歪了头又冲宁璇笑笑,才问,“这儿怎麽这麽热闹?不知母亲叫我何事,我还没看完娃娃戏呢。”
“圆姐儿,你还记得母亲去大观寺那天,你干什麽去了吗?”怀山郡主看着女儿,不自觉的将声音放柔。
“怎麽会不记得,陪着祖母去宫里给皇後娘娘请安,喏,我手上这只镯子,还是皇後娘娘赏的呢。母亲,难道您不记得了?”圆姐一脸困惑,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
一听说是进了宫,在场的人,越发是在心底嗤笑程敏。竟将个戏子错认成郡主的女儿,拿着乔来结亲,这个笑话,就是再过十年,也能叫人笑破肚皮。
姜老太太招招手,把孙女搂在怀里心肝肉儿一通疼爱,“有个疯子在咱们家攀咬,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女儿家的名声要紧,不说清楚,省得别人以为咱们姜家默认了。”
圆姐儿“扑哧”一笑,“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那不是傻吗?”
“对,我们圆姐儿说的对,不是傻就是坏。”姜家老太太加了一句,虽然没有看向任何人,但在场衆人,都感觉到了来自姜老太太的威胁。
就算姜家人不说什麽,这事也纯粹是程敏捣乱,就算是再喜欢挑事的人,都没法拿这件事开口去抹黑姜家。
怀山郡主则是把在场宾客都看了一眼,然後将目光落到程敏身上:“既然你儿子要娶人家戏班的小角,就好好和班主谈谈。”
大刀金马一坐,下巴微微擡起,一副你谈得也谈,你不谈也得谈的模样。
程敏早被扇的半晕,跌坐在地上,宁瑶从背後扶着她,心里已经明白,母亲的盘算落空了。她低下头,臊的不敢看人,煞白一张脸,羞愤的快要哭出来。
宁珏则是被吓傻了,他生平最无助最害怕的一回,就是被人架住挨了板子。父亲母亲眼睁睁看着,也没法救他。然後今天,母亲当着他的面,被人掌了嘴,他亦无法可想。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他被打板子的气氛当中,吓得他一动不敢动。
施娘子有了郡主发话,扭着腰肢上了前,“这位太太,既然您家这麽看得起我们戏班,想跟我们结这个亲,我这个当娘的,就得跟您好好谈一谈。我的女儿们,个个都是好的,特别是这一个,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养了他们一场又教了手艺,本来再多银子我也不卖的。但是谁叫郡主吩咐了呢,五百两银子,一个大子都不能少。”
程敏如何会花这个银子,但她现在脸肿着,哪里开得了口,只拼命摇头。宁瑶便哭叫起来,“谁稀罕一个小戏子,你快滚,快些滚。”
“哼,舍不得花钱就直说,搞得情深义重,最後还不是骗骗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小桃红,看到了吧,男人呐,都是靠不住的。”施娘子一把拎起小桃红就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桃红,这个时候却对着宁珏叫了起来,“珏哥哥,小桃红不能跟你家去了,你自己保重。”
吓傻了的宁珏忽然一下子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上前去推施娘子,“放手,给我放手,她要跟我家去,我娘答应了,她要跟我家去。”
施娘子忍着怒意将小桃红往身後一拖,“舍不得银子你就想强抢啊,哪儿来的不要脸的登徒子。”
“不嘛不嘛,我要她跟我一块回家。”宁珏就地一滚,就当着衆人的面耍起了赖驴打滚,一边滚一边蹬脚蹬手,状若疯癫。
“我的个天呐,我家哥儿三岁的时候就不干这种事了。”有宾客吓呆了,撒泼打滚不是没见过,可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撒泼打滚就真是少见了。
“这孩子,莫不是有什麽问题吧。”有人看出不对劲来了,都是养过孩子的妇人,什麽年纪什麽样心里有数。就是再不受管教,人憎狗嫌的,也没见过这种完全不要脸面的无赖法。
程敏急了,站都站不起来了,还往宁珏身边爬,要去拉他。哪知道宁珏一甩手,挣脱了程敏,看程敏仰面摔下,也没停止闹腾。
大家已经不是蹙眉的问题的,为人子女,首要一条就是孝顺父母。一个孝子,就是再平庸无能,也能得一句好人的夸赞。若是不孝,就是千能万能,在别人眼里,也是个不孝的恶人。
宁珏集所有熊孩子的缺点于一身,就是再宽容的妇人,都见不得这样的。
“别是有什麽隐疾发作了,还是给请个大夫吧。”有客人提议。
宁璇闻声去找,却没看到说话的人是谁,可能已经隐入了人群。
大夫来的飞快,让宁璇忍不住四处望了一眼,怀疑一早就给招来,一直等在这儿呢。
“咦,原来是宁夫人,贵公子情况特殊,我不是说过,让您注意着些吗?”大夫叹了口气,扶起宁珏。
“怎麽说,还真有隐疾?”有人忍不住问了。
若是别人家的事,遇到这种隐疾,自然是能避就避,不好让人难堪。但程敏今儿是彻底把怀山郡主以及姜家得罪了,怕是巴不得宣扬宣扬呢。于是就有人来凑趣,不不,是关心。
大夫就跟没看见程敏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一样,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心智不全,长多大,也只有几岁孩子的心智。家里又骄纵的狠了,一不如意就跟小儿一般耍无赖。”
然後恨铁不成钢一般看向程敏,“上回我便提醒过你们夫妻,要严加管教,不然你想看他三十岁了,还在大街上为了一根糖葫芦满地打滚吗?”
在场的人几乎是倒抽一口凉气,乖乖,就说宁珏怎麽浑成这样呢,敢情是个傻子啊。若是一个傻子,前头干出的那些糟心事,倒真不算什麽了。你还能指望一个傻子干出什麽事来呢,疯疯癫癫才正常好吗?
程敏苦于说不出话来,却一直呜咽个不停,急的额头青筋直冒。
宁瑶已经惊呆了,她呆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一切。弟弟是个傻子?他不是笨,不是不爱读书,不是特别骄纵,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他是个傻子。
她怎麽会有这麽一个兄弟,还跟她是一母同胞,共同来到这个世上的兄弟。别人会怎麽看她,会不会认为她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