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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如有人说“瑞圣界将因谈曦光而亡”。只会被所有人当成一个荒谬的笑话——後来这句话却成了从某个能预测未来的巫祝口中传出的谶言,其魔力如成千上万只乌鸦一样迅速遍布瑞圣界,卷起不祥和动荡。
一切是从什麽时候隐现征兆的?
最初是北方闹了饥荒,不久後传开消息,说女皇谈曦光得位不正,绝非正统,瑞圣界从未出现过一个女子同时肩负“王”和“护花使”的职责,一介女流,再聪颖丶再有手腕终归柔弱丝萝,有何过人之处能开此先例?
北方某重地是他们一位异母兄弟的封地,此人成了阴谋的首要怀疑对象。谈幽影决意往北方亲走一趟,半路上却听闻北方又出了一位“护花使”,手上同样有象征身份的戒指。
一时天下哗然。
许多人都动摇了,无论是民间没机会认识谈曦光的百姓,还是宫廷里日日与她接触的人。
谈幽影未迟疑,马不停蹄赶赴北方。那位护花使就在他那异母兄弟府上,他们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他秘密进入当地,蛰伏了一阵子,寻隙进入王府,找到那位护花使的所在,预备一刀了结他。
那一刀对方原本不可能躲开的,如若他真的只是肉体凡胎的人类的话——可他的身体在刀刃下水流一般散溢,黑色的黏稠的水,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恶臭。
那团黑色的水转瞬在另一畔闪现,重新凝聚成人形,那人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开裂,露出一个畸形而诡异的笑。
谈幽影瞳孔微微放大,他立即意识到对方是什麽。
他不再恋战,果断抽身而去,人力怎能胜魔?
魔物留在原地并未追上来,幽冷的声音却贴在他耳边响起:“殿下,回去告诉你的君上,瑞圣界——归我们了。”
他赶回去通知皇姐这条消息,对方的反应很平淡,俨然早有预料,“我知道了。”
谈幽影皱皱眉,“是雨花台里那个人告诉你的?”
“他有没有说,我们该如何战胜魔?”
“小弟,此事方外之人不会插手,我们唯有依靠自己。”
“我明白了。”
他和谈曦光从一开始就知道接下来的战争并非皇室之争,权力之争,而是人魔之争。
魔族,传说中的存在,是三千界所有人都有可能面对的丶最强大的敌人。不知哪一天悄无声息地入侵了瑞圣界,听他们的意思,此行目标正是完全侵占此界。而谈曦光身为一界守护者,绝不容许那样的局面衍变为现实。
能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只在少数,一小部分愿意相信他和谈曦光的人。
更多的人不知是被魔族蛊惑还是为私欲蒙蔽,以怀疑的眼光看待他们,抑或狂热地加入到对他们的讨伐中。
战局起初是他们一方占优,没有魔族插手的痕迹。他们一度压倒性地倾轧了北方的军队,可一切又在顷刻间颠覆,料想那些魔族原是去想办法搬救兵了,他们不知在哪儿打开了一条通往此界的通道,一大群魔族几乎是倾巢而出地加入战局——普通人怎麽可能是魔物的对手?
那一战他们输得惨烈,死了数不胜数的人。事後皇姐踏足战场收尸,血水将她的裙袂都染污了。
他为她找来干净的衣裳,以为她会把换下来的丢弃,她非但没有,甚至不愿洗净。
“我要留着。”她说。
他们本打算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回返帝阙,可那些魔物在外面煽动言论,蛊惑诸人,说他们都是莳花人派来清剿魔物的“天使”,只要交出魔物幻化成的女皇,他们绝不影响瑞圣界分毫。
于是毫无悬念的——谈曦光被自己的子民抛弃了。
他们不能再回去,只能一路退到极南之地的一座山谷,那里叫幽若谷。
那是他们和魔族展开最後决战的战场,最终也成了所有人——包括谈曦光的埋骨之地。
这一认知从一开始进入幽若谷时,就存在他和谈曦光脑海深处了。
外面的魔族军队如蚁群蚕食动物死去日久的死尸一样侵入,而他们不具备任何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他和谈曦光站在一起,心里并不感到畏惧,他已准备好了,他会和谈曦光和所有同伴一起死在这儿,守卫瑞圣界到最後一刻。
不然呢?难道他们要像其他愚人一样被魔族蒙蔽,像其他小人一样被魔族同化?
至少最後一刻,身边还有可以信赖的战友丶亲人。
然而谈曦光却不允许他和他们一起——
开战前她将他叫到一边,递给他一片雪白的莲花瓣,“阿影,你该走了。”
“什麽?”
“回帝阙,去雨花台,将这片花瓣放到桌上的烛台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