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奚有些害怕,她绷紧了身体。
不知是何时,薄青瓷牵住了她的手。
闵奚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瞬间松缓不少,许是另一个人的体温给她带来了些许安全感,尽管,对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女孩领着她到了山坡最上方的位置,往下,是斜斜的石崖,低头就能看见远处村屋里亮起的光。山风簌簌,将发丝吹得缭乱。
这里果然有信号。
闵奚抓紧时间给游可打电话报平安,不意外迎来对面的一顿数落:“闵奚!”
“让你不要去非去,善心大发想要资助的话给钱不就行了吗?”
“穷山恶水出刁民知不知道?你这麽漂亮个女的一个人往山里跑,被人卖了都没地报警!”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响起虫鸣。
电话那头游可嗓门太大,声音透过手机钻出来,让闵奚有一瞬间的尴尬。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薄青瓷,女孩就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目光落在对面山头亮起的零星的灯火上,聆听夜风歌唱,仿佛什麽都没有听见。
等闵奚打完电话转头望来,只见女孩环抱住膝盖,乌亮的眼眸里映着皎洁月光,还有自己。
“闵姐姐,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薄青瓷突然问。
“是……”闵奚想了会儿,在手机上打出自己的名字拿给薄青瓷看,“是这两个字。”
白亮的光将薄青瓷清瘦的面孔照得立体许多。
闵奚多看了两眼,忽然觉得薄青瓷以後要是好好养,吃胖些,应该也是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一个。
这样干净乖巧的女孩子,就应该去送学校念书,就该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一生困在这无尽的大山里。
尽管被朋友数落一通,但闵奚在这一瞬间肯定了自己来这趟的意义。
她是对的。
闵奚。
薄青瓷将这两个字记在心里,默念几遍。
倏尔,她收回目光,指了指面前的手机:“姐姐,我可以用一下吗?”
“当然。”
借着幽清的月光,闵奚看着女孩用滞缓而又生涩的动作学着她在手机上打出三个字:薄青辞。
薄青瓷将手机递回闵奚手里,轻声开口:“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妈妈给我取的。”
“咱们这周边几个镇都以烧瓷为生,当年我出生以後爸爸帮我去上户口,管户籍的民警没听清楚,就以为是青瓷的瓷。过了好几年,等我到可以上学的年纪再把户口本翻出来看,才发现当时名字登记错了。”
薄青辞。
“辞”是告别丶辞行的意思,妈妈希望她以後长大能远离家乡,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以前年纪小,薄青瓷不是很懂妈妈为什麽要说这样的话。
随着年纪渐长,她开始明白。
现在,闵奚也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
“薄青辞。”闵奚咬字很轻,似与山风和鸣。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为什麽後来不改回来呢?”
“去镇上一趟很麻烦,爸爸说,青瓷也不错。”
但私心里,薄青瓷还是更喜欢原来的名字。
特别,在妈妈过世以後。
而现在,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更遑论那个尘封被人遗忘的名字,也已经没了意义。
按理说,至亲去世,应当是大悲之事。
薄青瓷却没什麽悲痛的感觉。
这些天,她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偶,在村里大人的指挥下在家里各处绑上白带,操办简陋的丧事,听大家轮流到家里来吊唁安慰。
劝她早早嫁人的不在少数,都是些陈词滥调。
薄青瓷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竟也不觉得烦。
意识被渗透,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就听大娘们说的,找个人订亲?
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网住,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直到闵奚出现,这张结实的网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