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华熟门熟路地帮忙倒水。
没一会儿,薄青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捏着两个刚煮好的鸡蛋,洗得锃亮的旧碗被端正地摆到闵奚面前:“闵姐姐吃。”
闵奚没有吃。
她现在胃海翻腾,尽管饿得不行,却什麽都吃不下。
旁边,陈书记端起瓷碗一口气喝下:“她们家一直是村里的重点贫困户,妈妈死得早,家里只有爸爸一个劳动力,上面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奶奶,一直靠药吊着命。去年年底的时候老人家半夜咽气了,丧事办完,以为往後日子会好过点,没想到月前碰上雨季山洪爆发,她爸没来得及跑,被洪水卷走,到现在连人都没找到。”
“倒是还有个姑姑。”
“不过十几岁的时候被家里逼着嫁人,偷偷跑了出去,这麽多年从没回来过。”
陈春华几句话将薄青瓷的背景交代了个干净。
她说的时候,薄青瓷坐在一旁垂着眼,上方屋梁落下的阴影笼住她半边身子,看不真切神情。
闵奚目光旁移,只看见女孩藏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心里忽然一揪,朝人看去:“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小瓷,你还想上学吗?”
薄青瓷猛一下擡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
这个反应倒是让陈书记愣住。
相较之下,闵奚就要平静很多。
答案,在来之前闵奚就已经有了,她来这一趟只是要当面确定。
“那好。”
闵奚柔柔一笑,气韵天然。
她定定望着女孩的眼睛,将语速放得轻缓,字字铿锵:“你如果想,那就不管不顾地读下去,不要听别人说什麽,你得考上大学,长出翅膀,才能飞出这十万大山。”
薄青瓷在脑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闵奚的话,口水黏住了喉咙,双眸却明亮。她怯生生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不敢确定:“姐姐你……是要继续资助我吗?”
“对。”
“你不是已经考上县一中了吗?从今天起我不止资助你的学费,生活费我也可以资助,一直到你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不过小地方的教育资源落後,条件也很艰难,你有信心能够做到吗?”
闵奚笑着问她,身周好似耀着光。
女孩青涩而又秀丽的脸庞忽然变得神情郑重。
薄青瓷重重点头:“我可以。”
她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不要被困在大山里。
她想去看书里写过的天安门广场,看高楼大厦,坐飞机是什麽样的感觉呢?
她想成为和眼前这位姐姐的一样的人。
那一刻,薄青瓷心里的未来有了具象化。
当晚,闵奚留宿在薄家。
大山里信号不好,尤其到夜里,连那微弱的一格信号都消失了。
闵奚洗过澡以後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举起手机找信号,□□完活儿回来的薄青瓷看见,好奇地问:“姐姐,你把手举那麽高是干嘛?”
闵奚解释:“我想打电话,但是手机没有信号。”说着,她又晃了晃手里的设备。
亮白的屏光将她眉间隆起的峰峦照得分外明显。
薄青瓷没用过手机,但不陌生。
她想了会儿,问:“是高的地方就有信号吗?”
或许吧。
闵奚也不确定,她今天出来这麽久还没和游可报平安。
“那姐姐,我带你去。”
不由分说。
薄青瓷进屋放下手里的桶,拿起手电,小跑出来就领着闵奚往屋後的山坡上走。
直到底下村屋的光越来越远,头顶的星空越来越近。
山底下有狗在叫,四周太暗,风吹得脚下的灌木从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