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盼娣的世界很小,以前只有自己村子,最远就是公社大集,连县城都没去过。
这次来了四九城,她才知道,同样是人,世上还有人过着自己想都没想过的日子,本来如果不知道,她也就认命了。可现在,她不愿意就这麽灰溜溜地回乡下,就算哭也好,求也好,她无论如何都想抓住这个机会。
她伸出了手——
姚跃躲在大槐树後——她是从侧门出来的。槐树胡同两座四合院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夹道,两个院子都有侧门,平时走的人不多,这回修整杂物棚,恰好就在侧门旁边,来回搬擡东西就配了一把钥匙,她发现黄盼娣出门,就抄近路偷溜出来。
她绝不是好事儿爱听八卦,纯粹是担心姚飞,不信看看她的嘴角,压得多平!
见黄盼娣伸手,姚飞立刻往後一蹦再蹦,跟受惊的猫一样,跳开足有一丈远,他之前听到了无良堂兄的馊主意,那什麽霸王什麽的,现在还真害怕黄盼娣扑上来。
三更半夜,要是她扑上来抱住人再叫嚷,那自己可真有些说不清,他有点後悔,不该跟人出来,可要是在院子里说话也不行,晚上太安静了,稍微有点动静,在家里推开窗缝院子里的声音一清二楚。
该带着姚跃一块儿的。
他心里後怕,却只见黄盼娣根本没往他这边凑,反倒是弯腰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往远处一丢——
“哎呦!”
“M了个巴子的,谁在那打老子!”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从厕所後面蹦出来,姚飞吓了一跳,怎麽还有人躲在那儿听壁脚?
姚跃也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一哆嗦,她之前全神贯注在姚飞那边,真没注意厕所後面还有人。哎,不对呀,上厕所也该在厕所里,怎麽这人从厕所後面跑出来?
现在的厕所是老式的蹲坑厕所,後面是取肥料的口子,用木板盖着,不算牢靠,又臭气熏天的,没事儿谁会往那边走?
跳出来的人面孔暴露在银色的月光下,看着有些眼熟。
一张极其窄长的驴脸,眉毛是两撇八字,下巴还是很有特色的方下巴,这人不是槐树胡同的住户,但她肯定见过!
记忆往前翻——不得不说,觉醒两世记忆让她的轻微脸盲不治自愈,加强版的记忆力让她很快从脑海中把这张面孔扒拉了出来,对,下雨那天,她顶着面袋子,看到三四个男人在厕所後头开小会。
那天积水翻涌,厕所水漫金山,她把“奇葩”的称号颁给那几个勇士,今天她不得不再次授予这位勇士同样的称号。
什麽精神啊,秋天的深夜,竟然还在厕所後头躲着!
难道那地方有什麽宝藏吗?
关键是後面竟然还不止一个人,几个影子在探头探脑,黄盼娣只当是在看她的笑话,低头又抓了几块石头,噗噗噗!
“哎呦!”“M的!”“艹!”
一片粗话合集,几个男人眼看躲不住了,一块儿冲了出来,就往姚飞这边围了上来。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看就不怀好意。
“喂,你们一男一女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头干啥?”
“还用说,肯定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呗!”
“奸夫□□,破坏社会风气,抓住他们!”
这些人嘴里骂骂咧咧,还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把屎盆子往姚飞和黄盼娣头上扣。
“你先走,回去!”
姚飞侧头低声催促黄盼娣,所谓捉奸捉双,今晚这事怕是要闹大,他们两人要是一块儿被人看见,不容易说清楚。
这儿离四合院大门也就五十米,只要黄盼娣先跑进院子,谅这些人也不敢追!
就算待会有人听见动静出来,就他一个人,怎麽解释都好说。
黄盼娣咬着牙,脚步没动。
今天这事儿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惹出来的,是她敲窗把姚飞逼出来,是她缠着人哀求,想改变命运,也是她恼羞成怒,砸出了偷看的人。
可没想到偷看的不是单只的老鼠,而是一窝马蜂!
现在姚飞让她先跑,怎麽好意思呢,要是因为这事儿姚飞再被人打伤了,在她心里这辈子这事儿都过不去了!
是,她是想过好日子,想嫁个好男人,可她不是丧良心,她不会走歪门邪道的法子!
要是姚飞可怜她,那她一定好好当个好老婆,可要是人家真不愿意,她也不会胡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本来就没事,就算自己跑了,别人就不知道她出来了?
他们村里头可没什麽事儿能瞒住人!
下定决心,黄盼娣低头又捡了半块砖头,打人就打了,出丑就出丑,反正她明天就回乡下了,过个十天半月,谁还记得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