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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往生(第2页)

张升从那如同剪影般的鬼窟漩涡里,看清楚了邪神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张面孔。

有一张,是收敛钱财替犯人脱罪的廖城中院王涛法官,因他恶行导致犯人脱逃後报复了报案人,以至一家五口人皆死伤惨重。

而这个王涛也是张儒佞的直系下属,因年代落後加之证据链不足,张儒佞未能给王涛定罪。那是张院长一直未了的心结,单单看到受害人的报道後,张儒佞觉得愧对此生多年的法官生涯,身体日益虚弱。

恰逢张升的父亲在家里也会神智不清,活死人的特征越来越明显,他便第一次动用了驱鬼师届的禁术——日占术。张儒佞不仅看到了儿子即将寿命终了,临死前还要折磨他可怜的儿媳妇儿孙,于是决定让张泯主动踏上那场差旅之路,与王涛同车。

还有一张,是望城河畔,那场枪击案中的人质老妇人。在张升面前失控开枪,他一直找不出原因,现在透过漩涡才看清了当年的真相——原来开枪的警官也具有通灵能力,他在对峙过程中隐约察觉到老妇人的体内附身着什麽东西,才会暗中观察。

直到,警官从妇人的虚影里看出了王涛那双空洞的眼窝,而妇人只是个他借助于茍活在世间的傀身。

那傀是他逃到望城後无意中捡到的,就在诡案部附近。

现在想来,应该是土一司做的,却被那鬼利用。

日占术的效果就是能看见一次未来,或者看见一次过去,使用一次便会法力尽失,而再贪心一点,就是去归容地,那是个不属于人间或者冥界的地方。

无法进轮回,也不算永生。

只能成为驱鬼师最惧怕的囚牢,一辈子看着自己犯过的错,忏悔。

张儒佞用了两次,第一次看了过去,才知道自己的孙子是驱鬼师祖师爷的转世,也是唯一能与邪神抗衡的人。

他第二次,也是直接让他殒命的那次,看了未来。

他看到了许多年後的祝城,会有厄运降世,而自己的家人将会卷入其中,特意留下了份真的传家宝,也就是那个一直以为被逆十三毁掉的三清锡杖。

说是锡杖,其实就是一根骨。

是于铎从张升的坟里扒出来的一截椎骨,而轮回阵也就在这根骨里,因为诅咒的存在,才能够完好保留下来。

只要以三清锡杖,消杀掉下咒的灵,那轮回阵自然就可以消除,而张升体内一直被此咒封印住的那部分法力,便能尽数回归体内。

也就有了和邪神抗衡的实力。

可今日……又现这日占术的日食诡象,为何?

张升错愕间转身,看到张华面色苍老,手指如同枯木,眼眸逐渐失去色泽,他抖颤说:“阿爷……你丶你用了日占术?你占卜什麽了啊!——”

张华接着最後的一份力说:“曾经我占过一次陌陌的未来,发现他无药可医……我没放弃,还是继续找。纪港……这最後一次,我再帮你看看,看看十三的命里,还有没有摆脱邪神的解法……可惜,没有了。”

张升接下摔倒的身体,挽着张华的手,泪如雨下:“阿爷,你看这个干什麽啊!你要死的……”

张华嘴皮翁动道:“邪神之所以为神,在于承载世间极恶,以恶念为养分……既然十三终究逃不掉,就让他到绝境吧,向死而生。”

“阿爷……”

张升心里像被刀割,疼得说不出话,在这一刻对于父亲丶爷爷的误会和怨似乎都荡然无存,反倒是内疚于自己这一世被保护着,却又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活着,很厚脸皮。

但他或许从张华的提示里听出了些什麽别的,悲痛地望向黑雾尽头。

【十三……阿爷死了,若是屠棂火失控,我母亲也会死……】

他缓缓放下张华的尸体,在人群的注视下踏过飞沙滚石与火海。

当亲人真的死的那刻,不应该有人会笑的。

这一场掷地有声丶近乎绞痛的教训,给他上的太晚了。

他看着安然迎面跑过来,手里正握着那根骨,大概是脊椎的第三截,形状挺丑的。

握住後,他没回头,和安然道了句:“借我点力量。”

她拉住他,所有人都在漩涡里看到了这些经过,更知道他现在要生破轮回咒,这也会让冥渊潭水的力量消弭。

可这又是这世间最难做到的事。

一个甘愿牺牲最重要的东西换取另一人续命的人,哪会有孽障能亲手将其消杀。

而他要去做这个孽障。

安然伸手,将法力一点点传递给张升。

不仅是她,还有身後结界内的驱鬼师们,皆将力量输入至三清锡杖内。

张升怅然,望着手里的骨,呢喃道:“你总说是不是又要杀你,可我该怎麽做……难道真的叫祂毁了人间吗。”

【不怕,我能盛下所有的祟气。但这次,你不能再跟着我走了。】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割下一块肉。

视线湿润模糊,他强撑着说:

【就算想走,我可能也找不到你了。】

【我有没有说过,认认真真地说过,我爱你,正如我爱这人间。】

吸收着鬼窟丶乃至整个华国范围内的祟气,不断膨胀分裂生出无数触手的逆十三,在雾海中伫立着。

将从巨蟒躯体里剥离出来的路遥放入无染中,抛给他。

【我最後能做的,就是让他还能渡轮回。】

张升在那,第一次见到了邪神。

最终,他整个人影没入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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