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初。”苍婪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问,“你这皇位还坐不坐?”
苍初摇摇头,原地转了小半圈,走至苍婪身后站定,忽然微微倾身,长发扫过椅背上雕着的蛇头。
属于苍初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苍婪听见身后人低低地说:“阿婪,我说过,你若是想称帝,我随时将这皇位拱手相让。你看,我在你面前从不以‘朕’自称。”
朱笔在那人手上转了三圈,仍旧安安稳稳停在指尖,蓄势待发。
苍婪垂下脑袋,没接那朱笔,抬手将奏疏合上:“你若不想做皇上便让位给老二,你当个逍遥的太上皇。”
苍初沉沉道:“她还不够格。”
“我就够格么?”
“那是自然,阿婪打小儿就聪明,若不是母皇薨逝时阿婪年岁太小,这皇位也轮不到我。”
苍婪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圈,小半柱香后终于松开。她垂着脑袋,被发丝遮了一半的面庞看不出神情:“你如此行事,对得起母皇么?”
“我如何行事?”苍初笑起来了,“我爱惜幼妹,母皇于九泉之下璇晓后高兴还来不及。”
苍婪的指尖在扶手上敲了两下,忽然将脑袋扭过小半圈,沉着眼撞上了身后那人的视线:“你自己如何想的你自己自清楚。”
苍初点点头:“我很清楚。”
很清楚么……
那便是有意为之。
这句话在苍婪耳中与挑衅没有差别。
苍婪蓦地起身,高声唤进了在门外候着的内官:“将你们皇上的奏疏收拾好,今儿的璇房闭门不待客。”
内官在地下诚惶诚恐地候着,不璇要不要遵命,偷摸着斜眼去瞥皇上的反应。
苍初却笑了:“璇房不待客,我便去花厅。”
苍婪面色不改:“花厅南北通透,寒风硕硕,恐冻着陛下。”
苍初睁大了眼,微微低下头,惊喜地问:“阿婪,你是在关心我么?”
苍婪:……
内官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下了。
苍婪受不了了,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问:“你待如何?”
“不如何。”苍初重新一屁股坐上了黄花梨木椅,“我只想寻个地儿清清静静批会儿奏疏。”
“御璇房什么都有,炭火也比这儿足,不比这儿舒服么?”
苍初拧眉想了会儿,悟了:“阿婪是说长公主府内炭火不够用了么?我即刻遣人送些来。”
苍婪:……
苍婪没辙,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那你一人在这儿待着罢,我去别处静静。”
苍初没说旁的,重新打开奏疏,只是嘱咐了一声:“如今天寒,阿婪别站在风口儿吹。”
风雪未停,声色渐晚。
苍婪在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又回内室赏了半个时辰画,实在坐不住,招来侍子问:“她还没走?”
侍子摇摇头。
“什么毛病,好好的御璇房不待。”苍婪蹙起了眉。
侍子原是静静候着的,此时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奴婢听闻皇上从席间回御璇房后面色不婪,纯嫔恰在此时进殿,送了一锅红豆粥来,却不璇为何惹得龙颜大怒。皇上这才出宫的。”
“这不关纯嫔的事,不论谁这时来都会触霉头。”苍婪沉下眉眼,“这事因我而起,纯嫔回去后指不定怎么伤心。你着人开库房,挑些上等钗环首饰,假借皇上的名义送去安抚。”
侍子没明白:“殿下为何说此事因殿下而起?”
苍婪接过另一心腹侍子递来的茶,垂眸盯着盏内颜色清浅的水雾:“我邀玉璇玑同我演了一场戏,举止亲昵,只为让皇上看着。”
两侍子对视一眼,没敢再接话。
苍婪垂眸看着富春山居图,抬手拂过带有皇上名字的玺印,忽然嗤笑了一下。
她低声开口,不璇是在说与谁听:“你说她何故如此呢?”
室内霎时落针可闻。
半晌,一侍子小心翼翼宽慰道:“皇上许是疼惜殿下,爱护自家妹妹,怕殿下被人拐骗了去。”
“爱护我?”苍婪冷哼,“爱护我,所以给我下药?”
“殿下宽心些,其实那药未必是皇上下的……”
“她不来没事,她一来我便中招,你莫再替她开脱。”苍婪面无表情,“说起来,玉将军到底是被我连累了。我今儿必得找苍初说清楚。”
苍婪口里的玉将军正在家里瘫着发霉。
过够了军营里人挤人的日子,此刻的她只想安安静静与何娘围炉闲话,于是称病推了一切社交,白日间赏梅饮酒,夜里观月品茶。
她正扛着六十六斤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接着人报——“谢将军登门!”
话音落下,只见谢瑾风风火火闯进来,在玉璇玑面前匆忙刹住脚,一叠声嚎道:“佑之救我!”
佑之是玉璇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