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猛地抬头,看向郑凡的脸——郑凡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神很浑浊。
沈夜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撕自己胸口的伤口,想让血再流快一点,再流多一点,他怕师父还没好,自己的血就不够了。
“咳……够了!”
郑凡的声音很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伸出手,用尽全力抓住沈夜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只手很凉,死死攥着沈夜的手腕,不让他再动。
“木头!”郑凡看着沈夜,眼里满是无奈,还有一丝心疼。
“这样下去,我死,你也死。”
沈夜停下了动作。
他坐在地上,看着郑凡,没说话。
眼神里没有别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喜悦。
他的胸口还在流血,可他没管,只是盯着郑凡。
“木头!”郑凡笑的很勉强。
嘴角扯了扯,郑凡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沈夜灰白的头,凹陷的脸颊,还有胸口的伤口,叹了口气:“你啊……唉!”
他想说很多话,想告诉沈夜昨天生的事,想告诉他人活着,比报仇更重要。
可他没力气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知道,自己这次真要见阿荷了。
“沈夜…请你把我和阿荷埋在一起……不要报仇……”郑凡的声音越来越低。
“今天……为师在教你江湖最后一课。”
郑凡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是……离别。”
“也……是……人生……第一课。”
说完这句话,郑凡的手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他依旧坐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胸口的起伏,彻底停了下来。
沈夜没动,嘴巴紧紧抿着。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郑凡,一动不动。
沈夜,沉夜。
他的名字,像他的人,沉默,又执拗。
天慢慢亮了。
灰蒙蒙的天空里,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废墟里的尘土也散了些。
沈夜依旧坐在郑凡对面,他的胸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衣服上的血变成了黑色,贴在身上,硬邦邦的。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郑凡,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师父……我学不会……”
沈夜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风。
一吹就散。
这种感觉,是第二回。
第一回是他八岁那年。
那年老妪也是这样躺着,身体一点点变凉,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苍蝇落在老妪的脸上,看着太阳从东边升到西边,直到有人来把老妪的尸体拖走,扔在乱葬岗。
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喉咙紧,喊不出声,只觉得天塌了,自己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再也找不到根。
现在他三十一岁了。
老妪走了二十三年,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他手中的刀越来越快了,他以为就能护住想护的人。
可到头来,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