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音也小了下去,盯着桌面上的骰子苦笑:“官场云诡,即使你我于官场之外,这里面的事但凡有一丝动荡,最先殃及的却是你我。我没猜错的话,你父亲要你见的人定是六部中某位大人的嫡女吧?”许步歌手撑着桌子没接话。我继续道:“为你所安排之人不可能再低于六部了,待丞相之女娶了御史之子,你母亲许太尉如何得安?”丞相、太尉、御使位列三公,分治于朝廷,三人于殿堂之上于私皆不合,可我父亲先前为楚华玉选正夫竟然有意于温去尘,我自然不信这只只是父亲的一时兴起。虽不知这一信号代表着什么,但目前事还未起,便可借东风行自己方便。许步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他沉默了好一会。我亦回视酒醉不清醒了的他,在等他说出那句话:说不准我娶温去尘,说必须娶他,让楚、许两家交好。然后我再告诉他自己其实已经被逼与温家五子相见过,且已定下婚约了,我与你一样皆是身不由己,但我其实也一直觉得,我与你才更相配……我想我都说这么直白了,他现下也该有些危机感了吧?他家人不愿与他说,不愿让他忧心,但许家过高的军功能让此前前朝不稳的皇帝喜便能让现在已经拥有稳固江山的皇帝惧。再多的什么前朝暗流汹涌我也编不出来了,能唬住人就行。许步歌白天想与我成亲是为了他自己的未来;而现在我又告诉他我和他在一起还能稳固许家在朝中势力,给了他如此充分的理由去打破楚、温两家的结亲。我想哪怕一瞬,他对我……不,应该是说对楚世女这个身份也该有所心动才对。许步歌鲜红的的嘴唇轻启,又抿了回去,他似乎思索了会,终于开了口:“你……所以温去尘以后就是你姐夫了?”我:“……?”许步歌:“你刚刚不是问我温去尘吗?又说丞相之女娶御史之子,难道不是对应的你长姐和他吗?”果然,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楚华玉和温去尘才更相配些。我低垂了眼,显得有些情绪低沉:“我今日被押回家,就是去与温公子见面的。”“原来是你啊……”许步歌声音很低。我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像温公子这般的人为何真会看上我,我今日与他分别时,虽已是夜色了,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泛红……”我停顿了会,故意露出被细致包扎过的两手,继续道:“想来,这也并非是他的本意吧。身为世家子,果然都身不由……呃!”我这才刚入戏呢,许步歌突然眼神变得清明了些,伸手箍住了我的肩头。不是,我刚才哪句话说错漏了?他方才半醉半醒的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啊?不会是在单纯发酒疯吧?我顿感不妙。但已开场的戏就得唱完,我强压下内心的惶惧,脸上是对一切的看淡和摆脱不了对一生被安排的命运的悲凉。可当他下一句说出来的时候,我就有些绷不住了。“原来是你啊!”他隔着桌子紧扣住我双肩,却并不影响他手上的力度,手背骨节因用力显眼异常,捏的我生疼,“原来让去尘当着族人的面跪地求温大人应允楚家的提亲,被上家法被几次踹倒又自己爬回去继续伏地只为拦住不让双亲出面去拒婚,好不容易捱到他父亲不忍,转身劝住了温大人,他这才能顶着一身伤回了屋,先敷了个粉才敢去见的人竟然是你?!你甚至几日前就让他……让他……”我不能再让他的情绪发酵下去,于是开口将他难以启齿的几个字补了上去:“开了身?”这几个字确实刺激了他,我被直接掼到了一旁地上,闷哼声都还未来得及出口,许步歌又晃着醉步走向我:“我从只言片语中,只听得楚大世女放消息有意要娶正夫之时,去尘偷偷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画像递了过去,我以为是楚大世女,竟然会是你!”我真是遭邪了,这许步歌怎么和温去尘认识呢,他从赴欢楼出来后难道也去了温府?我手撑着地,垂头并不看他。大脑疯狂思考,试图寻找突破口,恨不得把每一秒拆成双份用。就在他蹲下手伸向我的那刻,我一咬牙,直接扑了过去坐在他腰间,一手压着他将要抬起的手,一手摁着他的脖子,却并未真正用力让他痛苦,因为我还是没打算和他闹掰。我这边才将人压制住,小摊老板便适时现身了,手里举着个木锅盖问我:“这位贵人,早先我就看这男郎不似正经家里出来的,夜半还在外晃荡与人饮酒,果不其然喝了点酒就乱使疯劲,我去替您报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