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蝉鸣忽起,聒噪得刺耳。楚陌苓望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轻声道,“如今仇人都得到了报应,雍和也有了新的君主,可我站在这里,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往哪儿走。”燕南飞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我知道。”他低声道。楚陌苓有些怔愣,“什么?”“同我回太师府。”他牵着楚陌苓朝殿外走去,像是一刻都等不及,“就现在。”暮色四合时,太师府正门缓缓开启。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楚陌苓站在阶前,一时有些恍惚——上一次来此,还是翻墙而入。“发什么呆?”燕南飞回头看她,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柔和了往日的凌厉。“没什么。”楚陌苓摇了摇头,跟着他进了府邸。穿过回廊时,楚陌苓的脚步忽然一顿——廊下新栽了几株西府海棠,正是她最爱的花。“上月移来的。”燕南飞头也不回,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刻意掩饰的在意,“花开得不错。”“你似乎格外钟爱海棠。”楚陌苓望着那些在晚风中轻颤的花朵,若有所思,“先前见你穿着,袖口都绣着海棠花纹。”燕南飞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在落枫铁骑初见你时,你发间总簪着一支海棠簪。”他声音低沉,“我猜你喜欢,所以”未尽的话语消散在风里。楚陌苓耳尖微热,抿唇跟了上去。穿过院落,便到了太师府的书房。书房前的梧桐树下悬着盏琉璃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燕南飞推开门,熟悉的橡木香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紫檀木架,取下一个雕花木匣。“这是”楚陌苓话音未落,匣盖已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玉铃——那是她及笄时父亲所赠,后来她赠予了燕南飞。玉铃上蜿蜒的裂痕被金丝细细修补,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她指尖发颤,轻轻一碰,碎玉相击的声响依旧清越如初。“你竟”她声音哽住。当年她在雁鸣湖盛怒之下摔碎玉铃的画面历历在目,却不知燕南飞是何时一片片拾回,又花了多少日夜将其复原。匣底静静躺着一只泛黄的纸船。楚陌苓猛地抬头,这是她在燕南飞生辰时随手叠的。当时她将纸船放入河中,说让纸船带走燕南飞的心事。“那日我追了三里地。”燕南飞忽然开口,指尖轻抚过脆弱的纸船,“河水浸透了,晾干后就成了这般模样。”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岁月深处的回声。楚陌苓望着匣中两件旧物,忽然明白——原来在那些彼此误解的年岁里,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所有的曾经。燕南飞见她长久不语,眉梢微挑,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出几分难得的温柔。“我想说的是——”他声音低沉,指尖在她下颌轻轻摩挲,“无论你要去北疆看雪,还是去南海观潮,亦或是”顿了顿,“就在这京城里做个闲散人,我都会陪着你。”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案上烛火摇曳。燕南飞的影子笼罩着她,带着橡木香的衣袖拂过她手背,“从前错过太多,往后”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刻都不想再错过。”楚陌苓抬眸,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那里面盛着的,是比匣中旧物更经得起岁月磨砺的承诺。楚陌苓倏然展颜,眼底的迷茫如晨雾般散去。她踮起脚尖,整个人扑进燕南飞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我要去的地方可多了。”她在燕南飞耳边轻语,吐息温热,“长河落日,沙漠瀚海,草原雪山,胡杨绿洲”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燕南飞散落的发丝,“这些地方,我都要你陪我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一个都不许少。”燕南飞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来。他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好。”简单的一个字,却比任何誓言都重。夜色如墨般在窗纸上晕开。橡木香混着未干的汗,在锦帐里浮沉。楚陌苓的指尖还停留在燕南飞脊背的旧伤上,那道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浅淡的粉。她数着燕南飞的心跳,一声,两声,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窗外忽地落雨了。雨滴先是试探着敲打窗棂,而后越来越急。像极了方才他解她衣带时的手,起初还带着克制的颤,后来便成了疾风骤雨。燕南飞的呼吸拂过楚陌苓汗湿的额角。他腕间又从寺中求来的姻缘红绳不知何时松了,松松垮垮缠在她手腕上,像道褪不去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