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奇懒得再听使者那张碎嘴叨叨不停,索性进宫后借着如厕的名义,胡乱溜达,不知怎的就逛进了御花园。御花园红梅盛放,辨不清的品种数不胜数,他冷笑,腹诽雍和人喜欢在这些有的没的上耍奢侈,忽而闻到梅中夹杂的酒香,伴着几声若隐若现的琴音,愈飘愈远,直直冲到他面前。没法子,他鼻子灵的很,为此抢了他大父不少好久。阿史那奇顺着酒香和琴声的指引找路,想讨口酒吃,无意就瞅见两个人。那女娃娃穿着淡粉色宫装,膝上趴着只异瞳白猫蹭人。她随意拨弄几下琴弦,乱指扫弦抹复挑,眼睛却盯着石桌上的酒。另外一个男娃娃和他差不多年岁,却没他壮实。阿史那奇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陌苓,你这般糊弄孤,是不想要那青梅酒了?”那被唤作“陌苓”的女娃娃冷哼一声,歇了拨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懒懒蜷在她臂弯的猫儿,“糊不糊弄的,太子哥哥总会向爹爹告状害我挨一顿数落,倒不如不喝。”她虽嘴上如此,眼睛却时不时地瞟那杯酒,落在阿史那奇眼中,倒是灵动得紧。那“太子”微敛笑意,“你向来酒品不好,当心醉酒后惹上一身汗,又像上次般染上风寒。”他将酒壶和酒盏往自己的方向移了些许,“不仅陌辰事后会来势汹汹找孤比剑,孤心中也会自责。”听两人讲话,阿史那奇也分析出了两人身份。这男娃娃自称“孤”,那定然是雍和太子萧景策,那这女娃娃,就是他那内定的未婚妻,镇北侯之女楚陌苓了。阿史那奇眯了眯眼睛,拍了拍绒氅上沾的落雪,走近两人。他对这两人没好感,亦没心思听小情侣儿的墙角,想着讨杯酒便换个地方。那酒勾人,他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楚陌苓抬手的间隙,她膝上的猫儿伸着爪子低啸一声,一跃而下,往阿史那奇的方向扑去。“小心……”楚陌苓眉心一跳,正想提醒这人仔细些,话音未落便噤了声。阿史那奇眼疾手快拦住这猫儿,提溜至眼前,晃了晃满头挂着银铃的小辫儿,咂舌评道,“好生猛的性子。”他咧嘴笑道,“丢湖里喂鱼合适。”“……”那猫儿落入人手,转了声调,婉转哀怨,听得楚陌苓心尖尖发颤。这是萧景策生母皇后娘娘宫里养的猫儿,平日乖巧又与她亲近,她喜爱得紧。她想着争执几句,萧景策见阿史那奇的装束猜出他身份,冲楚陌苓摇了摇头。阿史那奇见她心软,扬唇牵起个不怀好意的笑,将那猫儿拎得远了些,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它。他素来喜欢得寸进尺,眼下叫他抓住缺处,讨不到酒他便不会罢休。另外,楚陌苓像个粉团子,阿史那奇鲜少在西凉见到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便想着多逗弄一番。萧景策皱了皱眉,继而面上又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样子,见他多扫了几眼那酒壶,结合对西凉人的了解知晓了阿史那奇的来意。他晃了晃一旁温好的酒壶,本着雍和好客的习俗,到底温声求情,“不知孤手上这壶青梅酒,换阁下手下留情如何?”阿史那奇扬眉,学着中原文人的模样,“甚好。”他放了猫接过酒,拎着那壶酒大摇大摆地找宴席的位置,听到后面楚陌苓的抱怨。“我先前向你百般讨要你也不给,如今为了只猫儿主动施与旁人……”真是奇怪,那小姑娘方才还对着猫儿百般心疼,如今倒好,乱吃一通飞醋。萧景策只是笑,“你还因着一只猫儿吃味了?”……阿史那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在继续听下去,冷哼一声。不知道那细胳膊细腿的雍和太子有什么高明之处,竟能讨到个娇滴滴的媳妇。他心中陡然出现一个想法,楚陌苓这厮,被他抢去西凉合适。最后也不知萧景策是怎么哄好了那小姑娘,两人又一同到了宴会上。虽说楚陌苓与镇北侯父子坐在一处,却依旧注意萧景策这边的动静,在阿史那奇憋着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与他斗嘴时出手了。到底是因为什么阿史那奇早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那时没怎么研究过中原学术,对萧景策那笑面虎回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时,萧景策还没什么反应,楚陌苓先回了句,“你吐一个试试。”他那时学识浅薄却不傻,在满堂哄笑声中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丢尽了面子。他阿史那奇生下来就被称作西凉的福星——那年寒潮未至,西凉收成颇佳,所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在此后四年都将此事牢牢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