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武将,燕南飞此时算是文臣,两个人之间就隔着一条过道,楚陌苓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橡木香。恍若当年在落枫铁骑一样。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几步,这一举动落在她身后的一众朝臣眼里,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殿帅嫌弃燕南飞的样子,两人定然是不和已久。传闻诚不欺我,果然非虚。然而朝中这些人虽心中胡乱嘀咕,却不敢当着燕南飞的面造次。毕竟燕南飞铁血手腕,真真做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乱来,只求朝会早点结束,好聚在一起私下聊上几句。就在此时,小皇帝萧程锦到了。李福来就在小皇帝身侧,尖着嗓子吆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楚陌苓听到这声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诚然,这比当年老太傅讲课业还催人。她迷迷糊糊听着身后的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脑子愈发不灵光,正要睡过去时忽然听到身侧燕南飞的声音,陡然清醒过来。橡木香钻进她的鼻尖,一如燕南飞的音线闯进她的耳廓,“北疆王已应下送世子入京,世子已经启程。”楚陌苓皱眉。她想起来了。陈默来信里是提过这么个事情,燕南飞先前上奏,要小皇帝下诏请北疆世子萧云深入京为质,以此牵制北疆王。六年前嘉宁关之战时西凉欺她父兄战死后落枫铁骑士气不高,派了大批人马对落枫铁骑出手,那时北疆王萧靖率了人马支援,带着年仅十岁的北疆世子萧云深。后来昌宁之战,十三岁的世子又随父出征,两军虽鲜少有交集,楚陌苓却和那小世子见过几面,至今记得他那双眼睛。本该在云端遨游一展抱负的人,怎么会甘心入京为质。思及此处,楚陌苓率先站了出来,“臣认为此举不妥。”“北疆王一脉忠心耿耿,此举恐怕会伤了北疆各族的心,让他们以为陛下不信北疆。”“燕太师太过草率了些。”两人隔着过道对视一眼,恍如两道火焰相互较劲。众臣见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大气也不敢出。修濡对这种事情向来不怎么上心,他只是个跟着楚陌苓的下属,楚陌苓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应付不了这种突发情况。当然,也大不想应付。陈默也不说话,在后面老老实实看戏。燕南飞唇线拉直,不甚在意地冲楚陌苓瞥去一眼,“殿帅似乎理解错了本官的意思。北疆苦寒,处处发展受限,萧云深是未来的北疆王,自然要来京中学些东西。”他眸子折着光,带着些漫不经心,“还是说,殿帅顶着镇北侯的名头在嘉宁关待久了,竟与北疆各族亲近了呢。”楚陌苓抿唇不语。好大一顶帽子。简直荒谬。小皇帝显然不敢忤逆燕南飞,也不知他自己愿不愿意让北疆世子入京。“燕叔说的极是。兴许殿帅一时没想到,朕相信殿帅的忠心。”窝囊。楚陌苓心里中不满,却听到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世子既要入京求学,臣斗胆请陛下将世子安排进贤林院。殿帅欲入贤林院任职教头,可亲自教导世子,不负皇命所托。”楚陌苓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搭台阶,也不吭声,转头就对上小皇帝殷切的眼神。好家伙。那是让她拉拢萧云深的意思。见燕南飞没说什么,小皇帝乐呵呵点了头,“如此甚好。”她气得脑仁儿疼,不再听他们说话,迷迷糊糊请旨谢恩,随后躲在一旁摸鱼。朝会结束前她听到小皇帝今晚要给自己办接风宴,寻思着这朝廷命官也不是好当的,自己上个早朝,腰都要断了。楚陌苓和陈默回去路上又被念叨一路。修濡坐在一旁玩手指,陈默没拿账簿,端着茶盏嘱咐楚陌苓。“燕南飞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要北疆世子入京,保不齐是要对北疆下手了。”楚陌苓皱眉,“整个雍和如今都被他捏在手里,北疆王又忠心,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陈默轻笑,“权势大了,自然野心也大。忠心有什么用,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叫人觉得不可信。”他看楚陌苓,眸中带着柔和的光,“我记得你和萧云深也算有交情,把他放你手底下,你做什么也算方便。”楚陌苓没听他话中深意,“只怕是陛下想让我做什么。”陈默给她斟茶,递到她手边,“回京了总要适应官场的。小皇帝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自然会多‘关照’你。注意燕南飞别给你使绊子就好。”楚陌苓颔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冲修濡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