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以自己的一身军功换来开设贤林院的资格,也听了楚陌辰死前让他照顾自己妹妹的话,光明正大做了楚陌苓在京都的眼线。至于燕南飞……如今燕南飞风头正盛,他的消息想不听到都不容易。燕南飞于昌宁之战后一声不响去了京都,以一身军功换了兵部侍郎的位子,而后又深谙官场之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短短一年半,就爬上了太师的位子,深得老皇帝的圣心。安庆二十六年,老皇帝驾崩,年仅十三岁的小皇帝萧程锦继位,改号建昭。老皇帝临终托孤,给了燕南飞监国摄政之权,待小皇帝及冠之际归还皇权。一时间,燕南飞风光无限。而他亦有铁血手腕,上位后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模样,嚣张跋扈,朝中众臣敢怒不敢言。楚陌苓也曾上过几道弹劾燕南飞的折子。她知晓这些奏折都要经了燕南飞的手才传给小皇帝,故意写的言辞粗鄙,呛人之语满篇皆是,甚至给陈默去信,费了银子寻人在京中传颂奏章上所言。除去坊间大多数人知晓她与燕南飞水火不容外,燕南飞倒也沉住了气,没什么动作。楚陌苓知道燕南飞的性子,甚至可以说,两人对双方都十分了解。燕南飞会冷静地权衡利弊,这是楚陌苓学不来的,是她如今才堪堪学会些皮毛的。所以燕南飞注定做权臣,而楚陌苓当年只能被他当做手中的利刃,无意中就被利用。她正思索着,帐外传来修濡的声音,“殿帅,陈默来信了。”楚陌苓准他进帐,让他将信上内容读给自己。陈默的来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墨迹力透纸背,“小皇帝密诏,准备回京”。风拍打在军旗上,旗帜猎猎作响,有几道风钻入帐中,吹起修濡手中的信。一只素白的手将信压住。大雨初歇,屋檐的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几扇肥绿芭蕉叶,又顺着叶尖滑落,打在院中的青泥石板上。夜里雷声滚过时屋中闷热,消暑用的冰化了不少。侍女鹅黄架起支摘窗,让屋外的凉意涌进几许,热气散了大半。她进了内室,像是早已习惯屋中的陈设,站在檀香木制的拔步床旁,扫了一眼上面繁琐却带着的贵气的花纹,隔着掩映的水纹纱帐,柔声轻唤。“姑娘,该起了。宫中传了消息。”“嗯?”一双带着丹蔻的莹白玉手挑开帐幔,女子眼尾带着媚态的红,恍若能滴出水来,凹凸有致的美人骨上带着颗小痣,遍布暧昧痕迹,显然昨夜累得不轻。她靠在玉枕上,随意拢了拢蝉翼纱制的里衣,掩唇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慵懒,“说。”女子正是当朝太师的嫡姐,游离在京城官宦世家之间,收了无数裙下之臣的第一美人,燕明月。鹅黄早已习惯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帮她挂好纱帐,“陛下密诏,要请嘉宁关的殿帅回京。”她压低声音,“昨夜派人冒雨送出城去的,今早李公公托人传的消息,信使该是走远了。”燕明月唇角漾出几声明媚的笑,整个人媚态横生,仿佛风情是刻入骨髓之物,“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在鹅黄的服侍下起身,愉悦地盥洗一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鹅黄给自己绾发,“派个人去太师府把这消息告诉燕南飞,好好膈应膈应他。”燕明月在首饰盒里挑了几件顺眼的发簪,鹅黄颔首,听着燕明月哼着小曲儿,眸中含笑含俏含妖,心情颇佳。鹅黄见她红唇微张,“我治不了那个燕南飞那个妓子生的贱民,能治他的人这不是要回来了?”鹅黄没有说话。太师和自家主子虽有那么些血缘,但自家主子对他那出身向来是深恶痛绝。听闻嘉宁关那位大帅与太师也是相看两厌,隔着千里疆土还会上折子拐着弯儿骂燕南飞不是东西。此番她受诏回京,该是会让自家主子好好出了这些年积攒的火气。雍和,建昭二年,立夏。虽是初夏,天已经热得发了狂。地上仿佛着了火,专为降温泼在地面的冷水化作水汽蒙在空中,似云非雾,无端使人觉得憋气。一丝风也无。绿树浓荫,街上的野草都像得了病似的蔫着,叶子在枝上打着卷儿,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黑褐色的长腿蚂蚁,带着疾跑般蹿来蹿去,似是烫脚。蝉开始叫了,时高时低,忽缓忽急,带着止不住的热浪咆哮奔涌,阻隔着行人的脚程。京郊一处茶摊,几个樵夫要了几碗茶,凑在一张桌前边歇脚边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