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赶到此处时,见到的就是满目疮痍。兴许这些将士死亡前一刻,都在期盼她的到来。盼着她的支援,盼着她将受伤的战友救走,带回去治疗……盼着大获全胜,衣锦归乡,娶家中望穿秋水的未婚妻子,或是与父母亲人团聚……燕南飞见她这副样子,皱了眉,“将士的职责就是建功立业,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他们早就该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强词夺理!”楚陌苓攥紧双拳,“那你为什么把我派到别处?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死?!”燕南飞神色淡淡,“你我于雍和而言,价值比他们大的多。”他瞥了一眼楚陌苓身后,眸中看不出情绪,“殿帅,你知道的,这是损失最少的法子。同他们比起来,你我活着,雍和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你是镇北侯府的遗孤。你不能死,否则会军心大乱。”“没有人不能死!也没有人必须要活!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楚陌苓握紧手中的剑,“你又凭什么让他们不明不白地跑来送死?!”“两害相权取其轻,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燕南飞面上终于有些烦躁,冷嗤一声,“殿帅,别犯蠢了,我们赢了。“楚陌苓笑出了声。“自我来到落枫铁骑,带着玄甲卫多少次死里逃生,眼见全军大胜后就要熬出头,却偏偏害他们死在了你的算计下。”她不在从哪里来的力气,拽住燕南飞的衣领猛然一推,一脚踹向燕南飞的小腿让他倒在地上,狠狠踩住他受伤的左肩,足尖用力。“倘若我提前知道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我绝不会救下你这条贱命。”她抬剑作势要刺向燕南飞的心口,带着血渍的面庞上挂着愤恨,“我该让你死在西凉骑兵的马蹄下。”“殿帅!不可!”匆匆赶来的陈默掷了枚银镖打偏了楚陌苓的剑尖,修濡站到楚陌苓身后,给她一个支撑。“燕南飞此举虽让人愤怒,但于雍和而言,确实是……立了功。”陈默没看燕南飞,站在楚陌苓另一侧,“在此处杀了他,陛下那边不好交代。”楚陌苓恍惚,又自嘲一笑,“也是。如今消息已然传到京都,他燕南飞也该是皇家面前的红人了。”她余光瞥见燕南飞腰间那枚铃铛,剑尖一挑,那宫铃便飞到她手上,“先前见你可怜,我将父亲送我的及笄礼拿给你,哄你开心。”她嗤笑一声,不顾燕南飞略微放大的瞳孔,将那枚玉玲扔在地上,一声碎裂声入耳,铃铛四分五裂。楚陌苓垂眸看了燕南飞一眼,“今日你我之间的情分,缘尽于此了。”燕南飞唇角微动,她却什么都不想再听,眼神从燕南飞身上移开,拂开陈默和修濡,又望向身后的尸山血海。她想把这些人都记住。起码日后百姓歌颂落枫铁骑功绩却无人知晓他们的奉献时,自己可以喊出他们的名字。蓦地,楚陌苓想到什么,回眸看了燕南飞最后一眼。“那日你醉酒后曾问我,为何待你满心赤诚。”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抬眸冲燕南飞去了一个带着嘲讽的笑,“你也知晓,我出京城前,是先皇为前太子萧景策内定的太子妃。”“可惜他短命。”“而你与他八分相似,燕南飞。”她不再解释,也不顾身后三人的表情,只身走近雁鸣湖畔,继续去捡玄甲卫将士们的腰牌。那是她当年与燕南飞见的最后一面。燕衔枝青铜烛台上的灯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梦中情形一闪而过,那阵血腥的风掀开帅帐的帘,拂过榻上的人。楚陌苓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当年之事早已成了她的心魔,那些凝固在玄甲上的血珠,常常变作梦魇扰她清梦。如今离昌宁之战已过三年。昌宁之战后她与陈默、修濡、燕南飞四人一战成名,被百姓敬称为“雍和四杰。”她谢绝了封赏,也没回京城,替她父兄继续守着边关。修濡是她的暗卫出身,自然陪她一处。陈默是江南首富之子,又是她兄长的好友。大少爷在战场上证明完自己后去了京都,开办了隶属朝廷的新式学堂,贤林院。——这也是楚陌苓兄长的梦想。先前楚陌苓的兄长,也就是落枫铁骑前殿帅楚陌辰还在世的时候和陈默是好兄弟。两人虽未同在一处,却一直有书信往来,约好打退西凉人后一起回京开个院校,为军中送人才。后来楚陌辰殉国,陈默从江南北上到了落枫铁骑,说是要完成老友志向。